林中祥哑着嗓子，没犹豫。
苏悦溪的手指猛地蜷起。
她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逼退林中祥，她不相信他昨天说的那些话，也不相信他两年前说的那些话。
他对她根本就没有爱，只有愧疚。
苏悦溪深吸了一口气：“那又怎么样？你爱我我就要相信你，接受你吗？”
“不是这样的。”林中祥眼睫一颤，垂下来盖住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我只是想告诉你，当初我那么做是有原因的，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
“就算是有原因的。”苏悦溪挣开他的手，“我也不想知道。”
说完转身走向房间，刷卡开门。
屋内一片漆黑，苏悦溪靠在门板上，房卡边沿深深嵌入手心。
有点疼，但也让她冷静了下来。
正如她在天台上说的那样，有些事情重要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真相，而是从一开始他选择擅作主张，完全把两人的感情之置于不顾的时候，就已经错了。
原因？能有什么原因，让他非得去找一个人来演戏来离婚的？
都是借口而已，苏悦溪一个字都不信。
等心情平静下来，苏悦溪开灯走进客厅，打开电脑把导演发来的修改意见看了遍，改好明天的剧本。
这一改就是两小时，再抬头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她打算订个晚饭时，门铃响了。
起身去开门，是酒店的服务员：“唐小姐，您的晚餐到了，我帮您送进去吧。”
苏悦溪蹙了蹙眉：“我没订晚餐啊。”
“是顾先生吩咐的。”
果然是他。
苏悦溪扫了眼餐车，侧身让出空间：“那麻烦你了。”
糖醋小排，虾仁滑蛋，还有一道紫菜蛋花汤，都是她爱吃的菜。
其实她大可以拒之门外，但想想食物无罪，浪费不好。
“顾先生特意嘱咐拿到虾仁滑蛋要做的很嫩，您尝尝合不合胃口？”
苏悦溪坐在椅子上，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只觉得事情还是在往她不想发展的方向发展过去。
不管她怎么说怎么做，林中祥都还是油盐不进。
她以前都不知道，他原来是个这么执拗的人。
“谢谢，辛苦了。”
服务员离开，苏悦溪沉默了会儿，才拿起筷子。
吃完饭，她正准备喊服务员来收盘子，沈寻却打来了电话。
“我在你酒店楼下。”
苏悦溪惊诧，拿了件外套就往外走，一边打开门一边问：“你怎么来了？”
手慌脚乱的时候，她不小心点开免提。
与此同时，对面的门被打开。
沈寻温柔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下班路过你最喜欢的那家蛋糕店，看人不多，我就给你买了一块。”
苏悦溪撞进林中祥幽黑的眸子里，怔了几秒。
她回过神把免提关掉，对着手机说了句：“我很快下来，你等我下。”就挂断了电话。
再看林中祥，似乎颓废极了，脸上都看不见血色。
苏悦溪知道他和自己住一层，但没想到就住了对门，还这么巧就又撞上。
但她不在意。
正要走的时候，林中祥却问：“你和沈寻……在一起了吗？”
第五十六章
那样温柔的声音和语气，叫人没办法不这样想。
林中祥的心跟针扎似的，还不是一根针，是一根根针。
苏悦溪身形微顿，不过不明显。
她淡淡地看过去，觉得有些好笑：“问这么隐私的问题，不合适吧？”
林中祥睫毛狠狠一颤，抿紧唇不说话了。
正好电梯到了，苏悦溪没再理他，走了进去。
走到一楼，沈寻就提着一个小盒站在大厅中。
他身姿挺拔，戴一副银框眼睛，即使穿着很休闲的衣服也难掩那种温和的绅士气质。
苏悦溪刚要挥手喊他，却见一个女人走到了他的身边。
女人笑得魅惑，不知道在说什么，沈寻却微微皱了下眉。
然而下一秒，他余光中看见苏悦溪身影，笑着指向她对女人说了句什么。
女人也跟着看向苏悦溪，然后转身走了。
走近，她问沈寻：“你认识的人？”
“不认识，她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想要我的联系方式。”沈寻坦然回答。
苏悦溪眨了眨眼：“那你们刚才为什么都要看我？”
沈寻没回答，而是将手里的蛋糕递过去：“你喜欢的草莓蛋糕，但晚上不要吃太多，不然会消化不良。”
“那你还偏要晚上来送。”苏悦溪接过，淡笑着调侃了句。
沈寻还要再说些什么，他的目光却突然停在她身后的某一处。
“他怎么会在这里？”
苏悦溪不解地转头看去，就见林中祥站在电梯门口。
他紧紧盯着他们这里，头发有点乱，脸色也似乎不是很好。
她收回目光，语气很平淡：“他投资了这部剧，现在是监制。工作关系，在一个酒店很正常。”
沈寻没再说什么，只是看向林中祥的眸光稍微暗了点。
片刻，他重新温柔地垂眸：“蛋糕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苏悦溪点点头：“好，今天谢谢你……”
尾音戛然而止——沈寻突然长臂一伸，将她揽入了怀中抱住。
苏悦溪浑身一僵：“沈寻？”
“注意休息，别太累。”沈寻在她耳边轻声说着，然后松开她，温柔一笑，神情坦然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等苏悦溪回神，他就先一步转身离开。
人走了，沈寻身体上的余温却好似还留在她的身上。
苏悦溪觉得浑身有些别扭，不自觉地搓了搓手臂，想把那感觉给搓掉。
她知道沈寻突然异样的举动肯定是因为林中祥，但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这样反而让她不舒服。
可又来不及说什么了。
苏悦溪一想起林中祥在身后看见了这一幕，心情莫名忐忑。
她转过身抬眸去看，结果却发现林中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电梯前了。
苏悦溪顿了顿，最后压下心思拎着蛋糕回了房间。
另一边，林中祥弓着背，双手撑在洗漱台上，脸上满是水渍。
他盯着水池里的那片波光粼粼，眼前却仍是刚才沈寻抱住苏悦溪的画面。
记得她的喜好，不辞辛苦送来蛋糕，还有那仿佛在对待全世界最珍贵宝物的温柔模样。
在此之前，林中祥仍抱有一丝侥幸。
但现在呢？
第五十七章
在过了自己三十二岁生日之后，林中祥就一直在想，他要挽回苏悦溪。
他可以保证自己以后再也不会欺骗她，再也不会擅作主张，一定不会再伤害他，会尽自己所能地去爱她，只要她愿意给他机会，给他时间。
可就在刚才，他所想的全部都落空了。
林中祥抬头看着镜子，突然发现自己好天真。
他凭什么认为苏悦溪一定会原谅他？她为了躲避自己，甚至不惜离开上海，她那么决绝，那么果断，分明是下定了决心不回头。
只有他，在这两年里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想着挽回，想着重新开始。
刚刚站在酒店的大厅里，全程不过几分钟，但从沈寻抱住苏悦溪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听觉彻底失灵，耳鸣声不断，视线里也一片模糊。
他们的背影，大厅的吊灯，那枚草莓蛋糕，都像调色盘里的颜料，被笔刷混在了一起。
最后林中祥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踉踉跄跄地扶着回了电梯，跌跌撞撞地走进了房间。
他直起身，从洗手间到卧室一路上大脑都一片空白。
坐在床边，林中祥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药盒，从其中一个小格子里拿出粒药含进嘴里，就了点水咽下。
浑浑噩噩睡去，但他睡得并不安稳。
从前他一个晚上只做一个梦，可今天，那九个梦全部都挤在他的脑袋里，混乱一片。
梦中苏悦溪不断地在他眼前死去，或是自杀，或是从高高的城墙上跳下来，血肉模糊，或是死在地震中。
林中祥从强烈的失重感里惊醒。
房间的灯是亮着的，但他仍觉得喘不上气，额上布满冷汗，四肢麻木无力。
几分钟过去，眼前终于清晰了些，林中祥很慢地坐起身，整个人轻微的颤抖着。
觉得血液流通了，他想都没想就往外走，就算踉踉跄跄地撞上茶几角，疼得小腿发疼，还是冲出门，然后撞在了对面的门上。
他艰难地扶着站稳，伸手在门板上框框敲响。
很快，门开了，苏悦溪不耐的神色和声音同时出现：“你到底……”
剩下的话没说完，因为她看见林中祥脸上一片泪痕，眼底全是血丝，唇色也没有一点血红，沉沉地喘着气，好像从什么地方死里逃生一样。
可林中祥现在只有虚惊一场的侥幸，因为苏悦溪好好地站在他面前，身上哪里都没有受伤，很鲜活，有温度，浇灭了他的绝望。
他一秒也没有犹豫，直接伸手紧紧地抱住了苏悦溪。
但就在肌肤相贴的那一刻，林中祥后悔了。
他想，他本来是不想打扰她的。
苏悦溪现在……一定更讨厌他了吧？
可他控制不住，他觉得身体里出现了一个缺口，只有她能填补。
林中祥把脸埋在苏悦溪的颈窝里，闭上眼，他知道她一定会推开自己，但这样几秒也足够安慰他了。
不过苏悦溪却没有推开他，她还被林中祥刚才惨败的状态怔在原地。
她感觉他的身体很僵硬，在轻微发抖，而他的心跳声却重重传入她的心口。
半晌，苏悦溪才回过了神。
“松手。”
见林中祥不肯动，苏悦溪皱着眉直接将他推开。
沉默了会儿，她转身要回去。
他拉住她的手，像费了很大力气：“柠柠，我们……能谈谈吗？”
第五十八章
然而，其实林中祥不知道该谈什么，他只是想和苏悦溪待在一起。
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安宁的同处在一个空间内。
能给他们一个相处的可能！
林中祥眼睛通红，目光里透着隐隐的恳求。
苏悦溪心口闷堵，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妥协了：“去你房间。”
是该好好谈谈，一天不谈清楚，就永远没完。
林中祥怔楞一瞬，没想到她会同意，眼睛随即漫上喜色：“好。”
苏悦溪擦过他的肩走进房间，在沙发上坐下，林中祥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不敢坐的太近，只好在对面坐下。
“你想说什么，今天都说完吧。”苏悦溪没去碰那杯水。
林中祥双手交握垂在腿间，头低着，肩也往下沉。
“你和他……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苏悦溪不明所以，反应了好几秒，想起晚上沈寻来，一瞬明白他是误会了。
但解释？似乎也没必要。
“这和你没有关系吧。”她嗓音微微凉淡。
她的没有否认，像是悬在他头顶的剑终于刺下来。
林中祥轻抽了口气，抬手，将脸埋在掌心里。
从刚才到现在，他都没有勇气去看苏悦溪，此时此刻更是退缩。
苏悦溪站起身：“如果你说的谈谈就是打听这件事，那我无可奉告，我回去了。”
“柠柠！”林中祥立刻放下手站起身，“别走！”
他像个落魄已久流浪在街头的人：“再陪我一会儿，行吗？”
苏悦溪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你是怎么了？”
林中祥颤了下，别开眼摇摇头：“没事，可能是没睡好。我刚刚又做了那些梦，梦见你……”
听见他提起那些梦，苏悦溪吐出口气，重新坐了下来。
原本她是不相信林中祥也会做那些梦的，毕竟她从小就梦见，可他始终没提起。
见她没打算要走了，他松了口气，也重新坐了下来。
沉默半晌，林中祥喉结滚动：“柠柠，我知道你不信，可我从离婚的两三年前起开始做那些梦，梦里……我都会死在三十一岁。”
他的声音很轻，但苏悦溪还是听见了。
她浑身一僵，瞳孔放大，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以后都不会再骗你了。”林中祥顿了下，“我怕自己真的会死，不想耽搁你，所以找到苏雅，让她陪我演一场戏。”
“演一场……我移情别恋，背叛婚姻的戏，以此来让你和我离婚。”
苏悦溪猛地起身：“别说了。”
可林中祥像是没听见，继续说：“我只梦见自己死去的场景，不知道你在梦里也无一例外的死去，是在那场车祸之后我才梦见你死去的场景，后来我才明白，原来你也早就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我叫你别说了！”
苏悦溪的情绪突然激动，她的胸口控制不住地起伏着。
林中祥愣在原地，脸上才恢复的血色一秒褪尽。
一场漫长的死寂过后，他嗓音暗哑的开口。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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