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那年,我嫁给了父亲宿敌的儿子。
大喜之日,他以一副黑棺来迎大红喜轿里凤冠霞帔的我。
肃黑配喜红,极为刺目,那一刻我便知道余生皆苦。
我要嫁的是夜展离,一个让我倾心了十二年的男人。
可夜展离不喜欢我。
他嫌我鲁莽蛮横,无半点知书达理的模样。
我家族世代都是武将,我自幼习武,自然比不得那些优雅小姐。
成亲当天,他说:“亲人忙着杀敌,你忙着嫁人。以他们的功劳来换一道圣旨,可真不愧是‘统帅之女’!”
我听罢暗自苦笑一声,回想起十天前,北疆战事危急,父亲危在旦夕我跪在御前:
“皇上,为保江山社稷,莫云兮请缨出战。”
皇上说:准!
时间就定在我成亲的三天后。
此刻,夜府书房。
夜太傅再看莫云兮,心中不禁生出敬意。
“你不是老夫心中的好儿媳!”夜太傅语气中是从未有过的平和。“但确是莫家的好女儿。”
是他,是这个朝廷对不起莫家!
我一怔,心中百感交集,我从没想过厌恶我的夜太傅会这样赞赏自己。
我低下头,唇边扯起一丝苦笑“既如此,那太傅能否应我三件事?
“何事?”
“其一,我此番前行恐有去无回,望太博护我寡嫂后生无虞。”
夜太傅点头:“理应如此。”
“其二,派走阿离,隐瞒此事。”
“这”太傅迟疑一阵,还是叹气点头,“可。”
“其三,”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决绝,“请太傅同意我与他和离。”
夜太傅惊得呆住了,覆于腹前的手一颤,良久过后才沉重点点头。
北疆战场,战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背中三刀的我以剑支撑,单膝跪地,嘴角不断流着鲜血。
可我丝毫不感觉痛只是用猩红的眼死死瞪着几丈外马上的敌将。
一点也不肯撒退,只因面前就是杀死爹和哥哥的仇人。不取他首级,难告慰在天的父兄,难消我心头之恨。
我憋足了劲,翻身上了战马,直奔敌将身侧。
敌将被我突如其来一惊,连忙举起刀向我砍去。
我侧身一闪,伴随着左臂的剧痛,一剑斩下敌将的头颅。
与此同时,我的断臂和敌将的头颅同时落在雪地之中,溅开一地的血。
随后,我便因体力不支摔下马,忍着痛喘着粗气站起身。
我看着断臂和头颅,痛快大吼:“一只手换你一条命,值了!”
敌将被斩,敌军也尽数投降。
雪花随着这场战争的结束缓缓落下,我缓缓抬起头,看着漫天飞雪。感受着生命缓缓的流逝。
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见夜展离。
夜展离总说我鲁莽冲动,但这场战争胜了,也是证明我是有勇有谋的。
这个时候,我很想告诉他:我护山河无恙,也能护他
我半垂着眼帘,苍白的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
“爹我没给,莫家丢脸”
可忽然,一支疾箭破风来袭,竟直直朝我射来。
京城,将军府。
莫云兮一身红色嫁衣站在偌大的府门口。
爹和哥哥在外征战,陛下却忽然赐婚即日嫁娶,也不知他们回来会不会怪她。
虽心中有些担心,但莫云兮依旧掩盖不住将要成为夜展离新娘子的喜悦。
唢呐声自街口传来,莫云兮眼眸一亮,不由的踮起脚尖看向街口。
可随着迎亲队伍的走近,莫云兮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那明明是夜府的家丁,却都穿着丧服。
四人奏乐,六人抬一口黑棺,身后的纸钱一直蔓延到了街尾。
领头的人微微躬身道:“少夫人请上棺。”
上棺?
莫云兮眼中的喜悦霎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怒火,她紧握着拳:“肃呢?”
“少爷吩咐,若少夫人不愿上棺,便自己走去。”
莫云兮脸色霎时转白,她定定的看着那口黑棺,明白这是夜展离故意刁难她。
陛下赐婚,他不能拒绝,便用这样的招数好叫她知难而退。
半晌,她闭上眼,咬牙道:“我自己走。”
话毕,抬脚便往太夜府去。
“小姐不要去!”丫鬟小玉连忙拉住她!
莫云兮捂着盖头,心中五味杂陈,她又怎会想受,但皇命不可违,岂有退却之理。
见莫云兮不肯停下,小玉红着眼走到她面前蹲下:“女子出嫁,向来要有娘家人背出门。老爷少爷不在,奴婢背你去。”
从将军府至太夜府,路途并不远。
只是过路人的窃窃私语让这几步路显得格外蛮长。
莫云兮紧紧抓着盖头的一角,垂下眼睑。
她要嫁的是夜展离,她倾心了十二年的人。
可夜展离不喜欢她,他嫌她鲁莽蛮横,无半点知书达理的模样。
她家族世代都是武将,她自幼习武,自然比不得那些优雅小姐……
太夜府。
小玉停了下来,却没有放下莫云兮。
她看着一张喜字都没有的的太夜府,鼻尖全是酸涩:“小姐,我们不嫁了好不好。”
莫云兮沉默了一会儿,盖着盖头的她虽然看不到,可太夜府实在过于安静。
没有宾客,甚至没有人前来迎接。
莫云兮不可闻的一叹,拍了拍小玉的肩:“放我下来吧。”
府中正厅,夜展离看见莫云兮,眼中闪过诧异。
他如此刁难,她居然还来了。
透过红盖头的细缝,莫云兮看到了夜展离。
只那一眼,方才所有的不甘和怒火好像都烟消云散了一般,她不禁嘲笑自己真是越来越没有武将风范。
两人草草拜完堂,新房中只留下了莫云兮一人。
直到四更,夜展离都没有来。
她掀开盖头,看着空旷不已的新房,生生将泪忍住。
这是陛下的恩赐,他们莫家不得不从,她只庆幸所嫁之人是他。
往后几日,莫云兮早起给公婆敬茶,给夜展离做饭。
即使手上被烫的全是泡,换来的依旧是夜展离的冷漠。
“你烦人的本领倒是比你武艺还强。”
看着已经凉透的饭菜,莫云兮尽力温婉回答:“我只是做妻子该做的事。”
夜展离眼中讥讽似刀:“仰仗着莫家的功劳让皇上赐了婚,你开心了?”
莫云兮一愣,她是喜欢夜展离,虽然也想过嫁给他,但绝不会去用爹和哥哥的功劳去换这份姻缘。
强忍心中疼痛,她一字一句:“我爹和哥哥征战,只是为了护江山百姓。”
夜展离却觉得她满嘴虚伪之言,心中更是厌恶。
他倏然起身,就往外走:“亲人忙着杀敌,你忙着嫁人。以他们的功劳来换一道圣旨,可真不愧是‘将军之女’。”
锥心之言如利刃一般,让莫云兮一愣。
“肃……”等她回过神想去抓住他,却只抚到夜展离衣袖一角。
“嘭”的一声,门被狠狠关上。
莫云兮看着紧闭的门,良久,才收回手:“若不是因莫家‘功高盖主’,我又岂会断了你的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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