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在济世堂坐堂问诊,谢景知忽然出现在了济世堂。
他站在我面前,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抬起眼眸,平静地看向他道:「世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他紧蹙起眉头,有些不甘道:「表妹如今与我这么见外了,以前你都是称呼我为表哥的。」
我笑了笑:「世子也说了,那是以前。」
谢景知的眼神暗了暗,又道:「短短数月,你的医术竟得了皇上的青眼,往日我竟不知你有这么大的本事。」
我打小爱看医书,谢景知每每瞧见了都是一副不屑的模样。
他时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这些医书有何看头,你一个女子,长大后终归是要嫁人相夫教子的,总不能真的去医馆抛头露面坐堂问诊吧?」
不想,他当初的那些话反而一语成谶了。
想起我与谢景知当年过往,却又恍如隔世。
谢景知忽道:「你自六岁便来了谢家,被当作谢家千金一般好生养着,你一个女子,如此抛头露面成何体统?别再与我置气了,回家吧,你先前住的院子我都给你留着呢。」
我看了一眼排在他身后前来看病的百姓,语气淡漠道:「谢世子,我姓许不姓谢,我有自己的家!没别的事,世子可否让让,您身后还有不少需要问诊的病人。」
谢景知动了气,冷哼了一声:「我原本看在你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才来劝劝你,熟料你竟如此冥顽不灵!」
他怒气冲冲的样子我倒鲜少见,却又听到他道:「你果真如母亲说的那般,心比天高,是我错看了你!」
他说罢拂袖离去,看着他的背影,我重重地松了口气。
离开谢家是我做的最正确的选择,纵然相伴多年,但谢景知不懂我。
13
时值中秋佳节,宫中设宴。
梅嫔娘娘当着众人的面透露了怀有身孕的喜事。
皇帝正值壮年,后宫妃嫔虽多,但子嗣却单薄。
我被召来给梅嫔诊脉时,皇帝的目光一直紧盯着梅嫔,十分看重此事。
梅嫔确实是有身孕了,只是脉象十分薄弱。
我已尽力为梅嫔调养身子,可半月后,梅嫔还是小产了。
梅嫔小产那日,皇帝去看了她。
他一贯冷如寒星般的眸子,似是无动于衷,可那日他离去时,身形看起来却削瘦了许多,以往那般轻快的步伐亦踉跄了几分。
三日后,皇帝病倒了,他将我召到榻前,屏退了左右。
病弱的皇帝,肤色苍白似血,他躺在床上,着一身白色绵软的里衣,领口微敞着,露出雪白又纤细的锁骨。散落的发丝有几缕刚好落在锁骨之上,明明是男子,却有着魅惑人心的天姿。
「珺珺,到朕跟前来。」
他一开口,眉眼间竟是我从未见过的温和软糯。
14
忽闻「珺珺」二字,我的心头蓦然一颤。
皇帝笑道:「珺乃美玉,你出生时,你父母爱你如珍宝,便为你取了这个小字。」
我诧异地看向他,满腹疑问。
皇帝像是陷入某些回忆里,神情愈发的温和。
「朕少时经历一场宫变,所剩的兄弟姐妹早已不多,且在世的,哪个不是怀有各自心思的?」
「朕头一回见你,你便如同一个小粉团子被你母亲抱在怀里,瞧见了朕,蓦然一笑,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外人皆知,朕少年老成,心肠硬如铁,可那会儿朕瞧见了这么个小粉团子,心便化的如同春日里的雪一般,满心里想着,许家妹妹就是我的亲妹妹,若是能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她才好。」
片刻后,他的眼神里却多了几分怅然,他又道:
「当年你父亲虽救了朕的命,可朕所中之毒无药可解,你父亲也只调配出能压制此种毒性的药。」
「朕登基后,时常秘密召你父亲入宫替朕诊脉,却不料还是被那些人查出了端倪,他们虽没有真凭实据,却宁肯错杀,也不愿放过你父亲。」
我一直以为父亲只是失足跌落悬崖丧了命,却未曾想到背后还有诸多缘故,耳边皇帝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父亲死后,朕有心护你,可朕当时太过年少,根基不稳,倘若朕真护了你,只会将你推入风口浪尖之上,徒增危险,所幸谢家将你接走了,也得亏谢家出了个谢景知,才华品性都是个中翘楚,朕知晓你二人有婚约,私心里也偏着谢卿,却不想……」
说到此处,皇帝自嘲地叹了声:「不想,朕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谢景知那小子,到底是负了朕搁在心尖尖上的人呀!」
14
皇帝的一番话,在我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我缄默了许久,好不容易稳定了心神,方才问道:
「皇上,臣心里还有疑问,不知皇上能否为臣解惑?」
皇帝温和地笑道:「你说。」
我道:「当年有道士批命,说臣命格硬,与谢景知订下婚约,可保谢景知平安,可是皇上的手笔?」
皇帝笑:「是朕。」
我又道:「当年谢家将父亲身后的田庄铺子瓜分的一干二净,只给臣留下了济世堂,是否也是皇上的安排?」
皇帝又笑:「谢家子弟贪婪妄为,的确与朕无关,不过他们那么做,倒也叫暗地里的那些人打消了疑虑,他们只以为谢家贪图你父亲身后的产业,并以你的命格来保谢景知平安,才会将你接进谢家,而不是因为朕想要保你。」
皇帝话锋一转:「至于济世堂,的确是朕派人在其中做了斡旋,才叫你外祖母软了心肠,留了济世堂给你。」
我心里所有的惑都解开了。
皇帝又道:「你父亲虽无功名,虽未入庙堂,却怀有一颗闵怀苍生济世之心,他是朕最看重的臣子,亦是朕此生最为信赖之人。」
15
我知晓皇帝不会无缘无故在今日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了我。
我自入宫,皇帝从未让我为他诊过平安脉,但他说完这番话后,朝我伸出了手腕。
「珺珺来给朕问问脉吧。」
我将手轻轻搭在了皇帝的腕上,片刻后,满眼惊骇。
皇帝却自嘲地扬起唇角,狭长的眼眸中流露着哀色。
「多年来,朕体内的毒素已然侵入肺腑,全凭你父亲当年留下的方子续命,那方子能将此毒压制至今,亦是朕之所幸了。」
「你父亲也曾说过,这毒若是不除,有碍于朕的子嗣,纵然后宫妃嫔有孕,可那孩子十有八九亦是先天孱弱,多数会胎死腹中。」
「而今,中宫悬设多年未立,朕亦无子嗣导致朝堂动荡,如今朕也只能委以珺珺重任,还望珺珺能帮朕一把。」
我跪在皇帝的床榻前,皇帝的脸上闪过一丝动然,方道:「许扶疏听旨……」
我垂下头,敬闻圣言。
「谢家有女扶疏,柔嘉淑顺,风姿雅悦,今中宫悬设未立,其性可安君心,可定家邦,命以册宝,立为皇后。」
16
宫中乃是皇帝口谕,圣旨还未正式下达。
次日,我一如往常来到济世堂时,却看见数十个靖安王府的侍卫将济世堂的大门给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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