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她梦到师傅仙逝了,而她被推去祭天了,然后,她永远地死掉了。
她还梦到,梦到自己做凡人时经历的那些人间至苦,有人因她貌丑,用石头砸她的头,生生将她砸死。 疼啊,那真是刺骨锥心之痛,可是不管她怎么反抗都无济于事。 那两百年的时间她求不得,求死不能,直到现在想起来,都仍旧能吓出一身冷汗。 “怜儿。”师父的声音传来,她才从噩梦中恍然回过神来。 谢文哲四下看了看,才敢确定,这是在无妄宫。 再看看眼前一身白衣,面冠如玉的男子,她都不敢相信眼前一切是真的。 她不敢上前,生怕这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 无妄看着她,满眼心疼,上前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是为师不好,让你受苦了。” 感受到师父手心传来的暖意,谢文哲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语气才终于敢泄露出一丝委屈:“师父,怜儿好想你!” 这两百多年来,实在是太苦了。 她从高高在上的谢文哲仙君变成人人可欺的凡人,她那么想努力活下去,最后…… 最后却落得个祭天而亡,不得转世的下场。 谢文哲自问,活了上万年,她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最大的恶,不过就是年少时性子顽劣了些。 何至于要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 无妄在她床边坐下,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想哭便哭出来,有师父在,怜儿谁都别怕。” 话音刚落,这些年爱而不得的痛,转世轮回的苦,所有悲痛的情绪终于绷不住了。 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掉,谢文哲的哭声悲恸,就像是要哭尽这一辈子的痛。 她想,如果她没有爱上陆尧臣的话,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变成这样。 从前,谢文哲觉得,只要他能回头看自己一眼,那么她一定九死不悔。 可是经历了这么一遭,她才明白,陆尧臣不值得。 过去千年,只不过是她在一厢情愿,可就算是她一厢情愿,这样掏心掏肺的对一块石头好,那石头也不会一次次让她去死。 陆尧臣此人,当真是无情到了极致。 郎心似铁,铁不可暖。 不知道哭了多久,无妄才轻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你这副眼睛可是师父花了好大功夫才帮你装上的,可别哭坏了。” 谢文哲这才一点点收住了哭声,情绪渐缓了些,可说话还是有些抽噎:“师父,我不是死了,再无来世吗?怎么还会活过来?” 无妄的声音更是温柔:“你是火凤一族,凤凰涅槃,能得重生,再说,有为师回来了,便是你一脚踏进黄泉,师父毁了整个冥界,也会将你的魂魄抢回来。” 许是太久没有感受到被人护着的感觉了,谢文哲心中那点少得可怜的安全感又重新找到了归属。 只要师父在,她就不怕了。 第十八章 他的不可容忍之一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回到了从前,谢文哲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谢文哲仙君,无妄宫亦是众人只能遥望的庄严圣殿。 只是,却又有所不同。 无妄宫虽搬来神界,可众神都是无欲无求之辈,神界万年如一日,倒是寂寥得很,无妄宫也不过三人而已。 除了她自己,就是师父和那只成仙的小仙鹤。 师父还是跟从前一样,爱在殿外的院子里看书,顺便监督她的功课,时不时还要同她讲讲道法。 而那只仙鹤得师父赐名,叫玄君。 谢文哲觉得,师父取名着实太随意了些,只因那日仙鹤穿了件黑衣服,就被师父起了这名字。 玄君为此还高兴了许久,只是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不过,她虽嘀咕玄君的小志气,但如今她也只得这样一个朋友了,师父看书之时,她便喜欢拉着玄君讲话。 “玄君,这神界着实无聊,众神之间连串个门都很少,你说我们能偷偷下界去看看吗?” 其实谢文哲并不在意这样的无聊,只是,她还有样东西落在了仙界没有拿回来。 并非她狐假虎威,要借着师傅的势去报仇,只是陆尧臣有些话说得对,既然欠下了,自然应该还回来的。 她欠下的要还,别人欠下她的,自然也要还。 可玄君瘪了嘴,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天君的意思是想要你从此跟过去一切都划清干系,再说了,仙界如今几乎都成一片废墟,去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谢文哲身形一怔,她醒过来这么久,每天都在潜心修炼,故意让自己不去过问仙界之事。 可是玄君说的,仙界成为一片废墟,着实让她有些吃惊。 “仙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玄君想了想,点点头:“当时你祭天以后,无妄天君飞升成神,彼时神门大开,天君震怒,仙界天崩界毁,后来神魔之井被损毁,魔族尽出,又是一场仙魔大战……” 光是听玄君这样说,谢文哲便能想象出来,仙界在她死后状况如何惨烈。 其实如此……也罢,这是仙界欠她,欠师傅,也是欠无妄宫的。 只是,她的眼神又一点点黯淡下去:“那……后来如何?” 玄君大致也知道,她真正想问的是那个人如何了。 “后来天帝做下此等错事,自请去了蛮荒牢狱,而太子陆尧臣自请下凡历人间两百年轮回至苦。这才平息天君神怒,仙魔大战结束。” 原来如此,果真,师父在她眼中一直是谦谦君子的模样,但当真触及到了他不可容忍之事,那便是雷霆之怒。 而她,便是师父的不可容忍之一。 至于陆尧臣……陆尧臣…… 两百年轮回至苦啊,可不是说说这样轻巧。 谢文哲是自己从这两百年轮回中跳脱出来的,那样的生活是多无助,多痛苦她感同身受。 陆尧臣是个比她还骄傲的人,怎么受得了? 到底,她还是心有不忍的,她不舍得他吃这样的苦。 可心里有个声音又在说,凭什么这苦她吃得,陆尧臣就吃不得? 不过是因为,她爱他罢了。 谢文哲一声叹息:“自得其果,天道轮回,分明公平得很。” 当初,他口口声声说她欠了的要还,如今,不也轮到他来还了吗? 玄君也跟着点点头,又道:“前两天我看见天君用那水镜看过太子殿下历劫,生生世世,的确轮回凄苦,能生生将人逼疯。” 当然能将人逼疯,却又疯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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