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励肆沉着脸，他的失控，在他自己看来，有那么点可笑。
“你对景长珩，确实跟别人不一样。”片刻后，他压下所有情绪，“我能看出来，你对他很好，事事都在替他考虑，所以如今屈琳琅跟景长珩分开了，你想取代她？”
姜酒酒如同没有听见，再次重复道：“送你回去？”
王励肆一字一顿：“如果刚才我不出现，你真的只是简单的打算给景长珩一个人开一间房？”
又或是，他没撞见，有一些事情便能以不经意的方式水到渠成。他的出现，只是扯开了那块遮羞布，让有些事无法继续。
王励肆回想起景长珩的状态，他真的能拒绝姜酒酒么，他觉得不能。最早景长珩第一次听见，他也叫姜酒酒“嘉南姐”，那一会儿，他就感觉到，景长珩表面上没什么变化，心里是不舒服的。
景长珩之前说，他对姜酒酒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王励肆倒觉得他是几年没见，忘记了波动。后来姜酒酒出现了，景长珩身上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一定是爱，也未必是恨，就是做不到那般平静。
姜酒酒认真开着车，说：“无论我是什么态度，什么企图，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景长珩至少有个前夫的名头，我跟你，只是普通合作伙伴。王总，我的生活，那不是公事。”
她在提醒他的言行过线了。
这些话，不是王励肆这个身份，适合刨根问底的。
王励肆被姜酒酒的话给激怒了，但他坐在副驾驶上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只在看见姜酒酒往他家的路开时，出声阻止：“我没打算回去。”
姜酒酒问：“去哪？”
王励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闭口不言，最后心烦意乱的说自己要吃夜宵，报了个地址，姜酒酒送他去的路上，叶晨曦给她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小蝴蝶，可怜的说饿了，想吃东西。
这也是相当巧了，王励肆道：“你先回去接小蝴蝶，一起吃算了。”
姜酒酒便没有拒绝。
她到徐家的时候，小蝴蝶老早就穿好衣服等着了，姜酒酒本来想让王励肆开车，自己带着小蝴蝶去后边坐，但王励肆已经下了副驾，给小蝴蝶开了门，然后单手抱着小蝴蝶坐上了后排。
小蝴蝶礼貌的喊了一句：“叔叔好。”
饶是王励肆，也不得不承认，姜酒酒这闺女，瘦弱是瘦弱了点，但是可爱也是真可爱。五官倒不像姜酒酒，可浑身上下的白，那是一模一样，小时候可能不太像姜酒酒，但长大后的身形，估计差不离十。
小蝴蝶乖巧坐在王励肆的怀里，想了想，还是问出心中的疑惑：“妈妈，你怎么晚上会和叔叔在一起呢？你和叔叔是要谈恋爱吗？”
“妈妈和叔叔刚刚碰巧遇上，就一起吃个夜宵。”姜酒酒说。
小蝴蝶松了口气，她希望妈妈幸福，但暂时还是不希望妈妈被抢走的。她希望妈妈可以再陪她一两年。不过，妈妈要是遇到了好男人，她也是愿意接受的。
一路上，姜酒酒很安静，不过王励肆倒是有一搭没一搭陪小蝴蝶聊着天，小蝴蝶被他逗的直乐。
他们来到烧烤的一家路边摊，摊主是一对中年夫妻，看着小蝴蝶忍不住夸道：“你们闺女真是遗传了你们的基因，一家三口都长得跟明星似的。”
小蝴蝶原本抱着王励肆的脖子的，听完话之后突然放开了手，急切的想解释，不过姜酒酒率先一步开口了，“我们不是夫妻。”
摊主愣了片刻，道：“不好意思，我误会了。”
王励肆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景长珩这点小闺女，倒是挺惦记着他，爸爸是一点不肯乱认。
姜酒酒自己并没有吃多少，就照顾着小蝴蝶，小闺女看见烤串眼睛都高兴得冒烟了。王励肆也很照顾她，还走到不远的店里给她要了一杯温水。
吃完王励肆就很自然的去结了账，付钱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也算是让他体会了一次一家三口的感觉了。如果小蝴蝶是他的女儿，那么他大概也跟景长珩一样，宝贝得不行。
可小蝴蝶不是，似乎他也能接受。
王励肆心情就有些复杂了，他居然生出了给人当后爸的念头。他都唾弃自己，他明明对姜酒酒只是有点感觉，也没到这种地步啊。
回去王励肆自己打了车，他得自己一个人冷静冷静。
小蝴蝶也是回家之后才想起景长珩，说：“妈妈，今天爸爸都没有打电话跟我说晚安。”
“爸爸今天喝多了。”姜酒酒说。
小蝴蝶紧张的说：“爸爸喝酒了吗？”
姜酒酒道：“喝了一点，不过没什么事。”
小蝴蝶才放心了点，小声的说：“爸爸每一次喝酒，看着都好可怜的。有一次，房东阿婆问奶奶孩子妈妈去哪了，那一天晚上，爸爸就一个人躲到屋顶上喝酒了。”
她小心翼翼的，生怕姜酒酒不高兴，见她脸色如常，才往下说：“奶奶说，爸爸是想你了。爸爸最开始总是想你的，他看见路上走在一起的小情侣都会发呆，爸爸好多时候，好脆弱的，小蝴蝶有一次，差点没有抢救过来，我听见照顾我的阿姨说，爸爸当时跪在地上，天都塌了一样。”
姜酒酒怜惜的摸着小蝴蝶的头，说：“不回忆了，好不好？”
小蝴蝶不知道的是，何止是景长珩的天塌了。
当时姜酒酒的天也塌了。
小蝴蝶住院的每一天，她都在医院里，都陪着她。
322
姜酒酒同在医院的事情，除了陆军，没人知道。
小蝴蝶没有抢救过来那会儿，她昏倒两次，第二次醒来后，态度非常坚决，她要做手术。
姜酒酒找到陆母，跟陆母说的时候，陆母死活都不愿意，说：“嘉南，你不能这么做。”
姜酒酒说：“您也是个母亲，您应该懂我的心情。”
“你如今的身体状况，也不合适，医院不会给你做的。嘉南，你不要犯傻，小蝴蝶还有机会找配型，可你的身体状况太差了，你不要命了？”
姜酒酒固执而又温和的说：“这是在国外，我有足够的钱，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孩子是我生下来的，是我害她受这样的苦，我应该补偿她。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捡的，我死了，也没什么。”
姜酒酒看似温温和和，可是意见大，陆母不可能劝得动她，她做的决定，从不回头。
手术挺危险，她没抱什么希望活着，想了想，跟陆母说：“别告诉景长珩。”
“他总该知道，你也没那么绝情。”陆母道。
“这是补偿孩子的，跟他无关，我不是偿还他什么。别到时候我活不下来，他还得一辈子记着我。陆太太，我跟他，界限得划清楚，你别瞎掺和打乱了。”她分明恨陆家，一句阿姨也不愿意叫，疏离的只肯叫她陆太太。
这一场手术，姜酒酒确实伤的很重，隔天她就转了院，去了更好的地方，吊着命。这一吊，大半年。她无数次昏死过去，仿佛到了生命尽头，眼前一片漆黑，只有一道白光闪着。
医生都说，她活不了多久的。这就是耗着，续着命，在本就身体状况不行的情况下，做配型手术，简直是在找死。
同时医生也觉得不可思议，居然有这么没有医德的医院，见钱眼开到这种地步。
姜酒酒当时跟陆军说，如果她死了，他就带着她的骨灰回国，埋在徐横山附近，活着她为了另一位父亲尽心尽力，死后她想偿还徐横山的债。
陆军说你是我见过最累的人。活着就一直在还债，死后却依旧不肯放过自己。你这一辈子，从来就没有替自己打算过一回。
可姜酒酒的生命太顽强了，就跟当初，她奇迹般的生下了小蝴蝶，也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只是身体依旧很差。
姜酒酒在身体稍微恢复了一些之后，就去偷偷看了一次小蝴蝶。小小的孩子，留着光头，坐在病床上，认真的读着书，读的是白居易的古诗。
小蝴蝶的咬字清晰，但很虚弱，仿佛感同身受的读者：
“母别子，子别母，白日无光哭声苦……”
……
“妈妈，你怎么哭了。”小蝴蝶不明所以的看着姜酒酒，小心翼翼的把她脸上的泪水给抚去了。
“在想小蝴蝶没有妈妈陪着，应该很难过。”
“不难过的。”她心疼的亲亲姜酒酒，“妈妈现在在，小蝴蝶很满意了。”
姜酒酒收了情绪，带着小蝴蝶刷完牙，洗好脸，小蝴蝶识字早，认识的字也多，三四岁就能看懂简单的童话故事了，她看了会儿书，然后趴在姜酒酒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景长珩过来了，他的状态不太好，眼底泛青，并没有睡好。姜酒酒以为他是来带孩子的，说：“这段时间你状态不好，小蝴蝶交给你我不放心，孩子最近留我这。”
景长珩也没有反驳。
徐英芝不知道他来做什么，但还是留他吃了早饭。景长珩吃的也不多，之后便躺在徐家的沙发上睡着了，小蝴蝶围着景长珩转了几圈，看看姜酒酒，没有上前打扰他。
而景长珩睡醒一觉之后，拿了外套就走了。
姜酒酒想，陆家没了，景长珩如今是没有家的，所以他找不到避风港，他本能的寻找小蝴蝶在的地方，而他的状态又带不了孩子，所以才来徐家待上一小会儿。
往后几天，景长珩或多或少都往徐家跑一趟，要不蹭个饭，要不坐一会儿，但他不主动跟徐家的任何人交流，徐英芝跟叶晨曦也不主动跟他说话，所以他在徐家，几乎是一种哑巴的状态。
只有小蝴蝶，会主动上去跟他说话。偶尔亲亲他，抱抱他，撒撒娇。
至于姜酒酒，她跟景长珩，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她关心，他指不定还要觉得她又在算计什么。本身屈琳琅分手这事，他就怪在她身上，她跟他无话可说。
有一次前脚景长珩刚来，后脚陆军跟王励肆就到了，两人看见景长珩，脸上的笑容就都消失了。
叶晨曦说：“陆军跟王总是我喊过来的，他们谈完事，正好来家里吃个饭。”
姜酒酒今天正好打算下厨，闻言也没有多说什么，王励肆跟陆军聊了一会儿，就起身往厨房走去了。
景长珩跟陆军双方无言，小蝴蝶独自坐在地毯上玩着，她口渴了，喊了一句要喝水。景长珩便站了起来，徐家他当年来过无数次，无比熟悉，走到厨房门口时，听见王励肆问：“景长珩怎么在这儿？你让他过来的？”
姜酒酒说：“他这几天都过来，来看小蝴蝶的，我总不能赶他走。”
景长珩在门口低着头站了半天，才进去拿了杯子。王励肆见他进来，倒是没有再开口，低头帮姜酒酒切菜。
姜酒酒略有意外：“你会做饭？”
王励肆嘴角翘了起来，道：“徐小姐这是看不起谁？”
“公子哥里，厨艺好的少之又少。”
“我正好是那个例外。”
景长珩非常安静，没有插一句话，这几天他本事也话少，拿了杯子就往外走。
吃饭的时候，王励肆也有心跟姜酒酒搭话，他这人就是这样，想说话的时候绝对热情。之前有多避着姜酒酒，现在就有多话多。
男生话多，讨好的开始。
只有景长珩很安静。
往后一天，景长珩就没有再过来了。
一直到周五，他才再次出现，主动道：“往后几天我休息，小蝴蝶我打算带回去。”
姜酒酒直接拒绝了，她说：“你最近照顾不好孩子。”
景长珩蹙眉道：“我能。”
“你不能。”姜酒酒道，“在我不放心把小蝴蝶交给你的时候，你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景长珩沉默良久，道：“我总来，你也很烦。我带小蝴蝶回去，就不会再来打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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