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仓皇来扶我,冕旒玉珠砸在我脸上,冰凉生疼。
他紧紧盯着我,不知是在逼问我,还是逼问他自己:「为什么还是迟了?」 「什么迟了?」我不明所以,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不迟,你是我大周有史以来篡位用时最短的太子,你好雷厉风行哟。」 他擦干净瓜皮上的血迹,拧着眉头问:「苏锦青,你敢不敢多带回几个?」 我道:「就这一个也不白带,换个将军我当当,可好?」 我还道:「从前你我是姐弟,往后你我是君臣,可好?」 他将我打横抱起,道:「好。」 我做了三年的病秧子,说来也怪。 听闻我握不住刀了,居然有不少人来将军府提亲。 来一个我见一个,如实对人家说:「大夫断言我活不过三年了,快来娶我呀。」 来者莫不变脸而逃。 萧梁挺大个皇帝,理完万机,一趟一趟来溜大鹅,顺便看看我。 我看看他,看看他手里的鹅,道: 「你要实在闲得慌,不如娶个皇后,生几个孩子,遛孩子到底算个正经营生,比溜鹅体面些。」 他隔窗与我对望,道:「我自有分寸,用不着你瞎操心。」 我猜是不是他脾气太大,没有姑娘愿意要他,遂给他介绍对象。 又派人把「鹄」送进宫,节省他时间。 他果然没有再频繁来将军府打扰我休息,只传信来,说皇后的人选有了,让我适可而止。 我放了心,擎等着喝喜酒。 等着等着,等来了我自己的死期,那准皇后的面我倒是一次也没见过。 我想不见也好,倘若我见了,不免要嫉妒伤心。 我真是好矫情一女的。 所以我还是去死吧。 我握着萧梁的手,他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打趣道: 「此番我若是好起来,陛下可愿立我为后?」 不待他答,我自己都觉好笑。 假借死亡将爱慕说出口,我瞧不起这般懦弱的我。 我死了一了百了,萧梁却还有大把人生要活,我临了如此试探他,不厚道。 对一个将死之人,他自然怎么宽慰怎么说,又能有什么真心话。 我道:「逗你玩呢,我不喜欢姐弟恋,我喜欢年纪比我大的。」 他抬起头,目光温柔。 他道:「愿意。」 我:「……」 我松开他手,道:「谢谢你的临终关怀。」 2 我享年二十五岁。 死后身前万事空,苏锦青这辈子潦草过去了。 下辈子我想当个好人,相夫教子,平凡度日。 然而等我睁开眼,视野中霞光雾霭,苍山连绵,气象万千。 我面前站着个身着粉裙的小姑娘,忐忑望着我。 紧跟着,神识入海,万光回溯,我道:「小丁?」 小丁长舒一口气:「兵主一去二十五日,再不归位,《上古兵器谱》我险险看护不住了要。」 小丁是我八百年前在齐鲁大地挖出来的含羞草,多少年了,改不了说话倒装的习惯。 我道莫慌:「本神这不是回来了吗?」 一梦觉醒,已是隔世。 想起来,我乃洪荒先神——梳月,掌管上古万兵,晚辈们一般称我「万兵之主」。 兵,凶器也,大煞之物。 近来,《上古兵器谱》中那藏有众上神遗兵的剑冢动荡不安,戾气横生,似有新的神武要出世。 我入内查看,冷不防被剑气在右肩伤了一道。 养伤月余不见好,伤口反而化脓加重,丝丝缕缕戾气化之不去。 此情况前所未有,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神劫不紧不慢地下来了。 我因常年跟凶器打交道,免不了元神里沾了煞气,积累至一定程度,便要招惹来一道神劫。 不过此番劫难与之前所有都不相同,竟是一道轮回劫。 人话说来,就是要我做一世凡人,历经七情劫难。 我寻思渡就渡了,跟司命府打了声招呼,投胎去矣。 此番归位,我侧头看了看肩上的伤,好像比下凡之前更重了,唉,糟心。 小丁紧随我后头,跟着我进家门。 我紫府设在东荒玉秋山,比邻昆仑虚,胜过别处凉快。 小丁充满好奇:「兵主下凡渡劫,好不好玩,有何收获,谈恋爱了吗?」 我步子狠狠一顿。 等一下。 我貌似忘了点什么。 对了,萧梁…… 在凡间我是个凡人,没有关于神的记忆,此刻想来,我心凉了一半。 萧梁他……为何和那九重霄之上的天帝,一模一样? 不能吧?不能这么寸吧? 我掉头往回走,对小丁道:「去去就回。」 扶摇直驱九天司命府,司命神君是我熟人,忙碌中抬头: 「这么快就归位了?正好,有事找你。」 我:「这回下凡历劫的仙神,除了我,还有谁?」 司命道:「仙神下凡是天道授命,不归司命府安排,我查一查。」 他隔空将机缘薄子翻得哗哗响,道:「咦?」 我从他口中听到了我最不想听到的四个字:天帝宸宵。 「……」本神,完了。 我觍着脸再问:「距宸宵归位,还有多少时日?」 「天帝陛下在凡间比你活得长,能活到七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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