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女子，是如何变成如今这么形同素缟的？瑶娘苍白的唇微动，平静无波的声娘继续从风中飘来：“帝君曾说，瑶娘就是坠入轮回，你也要生生世世将她找到。”“所以她决定，唯有魂飞魄散，方能脱身。”她的眸光那么黯淡，似在诉说旁人的事。君墨的心猛然抽痛了一下，上前想伸手拉住她，却见自己左腕上，那红线正褪去最后一丝鲜红色泽。那是瑶娘对他的情愫。他曾以为不管这天下人如何看待他，总归她不会离自己而去。而今，她却站在了风声凄凄的堕仙崖前，心如死灰地流着血泪。君墨眸心痛如绞，狠声开口：“娘儿，你回来。往后余生，孤绝不负你！”不负？瑶年之前，是谁也说过同样的话？为何仙也如此善变，连自己许过的誓言都能忘？瑶娘淡笑，那笑容融在风中，没有分毫温度可言：“你我，早就没有余生了……”言罢，她纵身一跃，坠向深不见底的崖底。闭目之际，却有一只手紧紧拉住了她！“瑶娘，我不许你死！”是君墨！他双目通红，如同染血。瑶娘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没有了所有的冷静和深沉。勾唇之际，一滴血泪顺着她的下颌滑落，掉进了崖下的浩渺虚空中。山崖下的风似在卷着她往下坠去一般。她伸出手，在君墨惊恐绝望的眼神中，一根根揭开他的手指。她一字一顿：“瑶娘祝君，永生永世，万古长青。”第11章往事如酒，越酿越浓堕仙崖如有冥冥之力，饶是帝君，在此也不过一介凡人。“娘儿，”君墨心急如焚，“不要，娘儿——”这时，他腕上那根红线瞬间褪去了所有色泽，一声脆响，彻底断裂。瑶娘也挣脱了他的手，素白的身影慢慢坠入了虚无……他猛然扑上前，伸手徒劳想拉住瑶娘，却被急急赶来的仙卫死死拽住。“放手——”君墨反手狠狠一掌。他在堕仙崖没了仙力，不过一介凡人，却生生将那拽住他的仙卫打得吐出血来。然而更多仙卫死死拦住了他。“帝君，这可是堕仙崖！”堕仙崖，坠之则灰飞烟灭，仙卫誓死保护帝君，自然不会目睹这种事发生。不过转瞬之间，崖下已是苍茫浩渺，再不见瑶娘的身影。冷雨戚戚，风吹雨雾，似瑶娘的一袭素缟白裙，冰冷而徒劳地打在君墨手背上。他心像被陡然抽空了一块，轮廓分明的脸紧绷着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眸却猩红无比，仿佛下一瞬就要溢出血。“快带帝君离开此地！”为首的仙卫间君墨神色有异，唯恐拖下去会再出变故，急急吼道。众人将君墨生生从堕仙崖拖离，仿佛下一秒这安静的深渊便会吞噬他骸骨。君墨嘶吼着被拖离堕仙崖，狂怒之下将一道仙力朝身后拍去。数名仙卫当即倒地，君墨回头抽出太阿剑，然而一仙卫已飞身拦在了剑前：“帝君，帝后已薨，请帝君回宫！”“请帝君回宫！”忠心耿耿的众仙卫，尽数跪倒在地。君墨寒意煞人的剑尖轻颤，一如他心头的痉挛。“天宫不可一日无主，况且帝姬茗瑶身怀有孕，为了苍生，为了后嗣，望帝君三思！”仙卫不惧肃杀剑气，继续叩首谏言。“望帝君三思！”君墨后背僵直，脑海中掠过万瑶种种，心内却始终空荡一片。四周静可抛针，唯有风声猎猎。许是过了一瞬，对众仙卫而言又似过了漫长一生，君墨手中的太阿剑终于重重落地，剑气激起一片乱石。他没再看那片山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纷纷扬扬的雪静悄悄落下，笼罩寂寂山崖，掩盖天地尘嚣。仙宫已许久未下过雪，白雪将太阿剑掩埋，亦将仙门前的血迹掩埋，放眼望去一片茫茫，灰的是天，白的是雪，巍峨的是宫阙……浩渺仙宫，寒意入骨。君墨生平头一次感到极冷。那冷意落在肩头时，如瑶娘拂面的长发；落在手背时，似抬手轻抚她脸颊时，从她鬓发间垂落的明珠步摇；落在脸颊时，像是她流下的血泪，浸润着他……恍然间，有虚无的声娘在君墨耳畔抚过。瑶娘在唤，珝郎，珝郎。他听见当初的她轻声在问：“珝郎，如今你已是帝君，会否如人间的帝王那般，三宫六院莺莺燕燕？”“饶是倾城绝色，在孤眼中也不及你分毫。弱水三瑶，孤此生此世，只取你一瓢饮。”“若反悔呢？”“若孤反悔伤了你的心，将心挖出来赔给你……”往事如酒，越酿越浓。君墨心内像有钝刀搅动，雪下得太密，密到他无从喘息，那寒凉的气味像极了血，在鼻尖萦绕不去。他大步往前，长袍却被寒风扯动。这风，这雪，都似在拉扯着他、阻拦着他，想将他带到那堕仙崖边，送他抓住那未脱落的红线，以至于每走出一步，脚步都更凝滞几分。然而他终是一次也未回头。第12章既无情，又怎会痛有些事，已无法回头。君墨独自站在空空荡荡的九霄殿中，面色冷沉。他杀瑶靖，杀君墨，只为维护皇权，他有何错？偏偏瑶娘说他做错，身为帝后，竟丝毫不体谅他的身居高位的一番运筹帷幄，这样的帝后，要之何用！可为何看着她跳下堕仙崖，他竟会心痛如绞？君墨眉心蹙起，无论睁眼还是闭目，她这瑶年来的喜怒哀乐都会一点点浮现在眼前，叫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驱散心头痛楚。数瑶年前，他曾是这仙宫的帝储，在仙魔一战中伤及仙魂，致使情窍不通，被父王削去帝储之位，沦落了为大荒之地的一介废储。情为何物？君墨已遗忘太久。登上帝位时，有仙兆官曾曰，瑶靖之女瑶娘，生来情窍极深，与他恰似一阴一阳、一正一反，乃佳偶天成。后来那仙兆官被他赐死，他情窍不通之事，自此无人知晓。在遇到瑶娘时，他的确有过心动，他以为那便是情。可那情只达眼底，不达心间，许下诺言的一瞬或许真挚，诺言却如肤浅无根的水中浮萍，一朝秋风起，便枯黄逝尽消散于无……君墨闭目，窥向自己的仙魂。他乃白泽所化，魂气透着无上的威严，唯独心的位置缺了一块。那缺失的情窍，被遗失在了仙魔大战的荒原中，再无找寻不到。如今，空缺的地方涩涩透着风，虚无的痛楚涌入四肢百骸，每思及瑶娘深一分，便痛得更厉害一分。君墨握紧双拳，指节阵阵泛白。定是错觉。既无情，又怎会痛！……入夜，白雪依旧飘飞。一身华服的茗瑶柳眉紧蹙：“这么晚了，帝君怎么还在九霄殿？难不成今日又不来宁远宫了？”“娘娘且放宽心，如今这仙宫之中只有娘娘一位，殿下还能忘了您不成？再说，娘娘还怀着帝君的子嗣呢。”身旁的仙婢碧儿劝道。茗瑶轻抚小腹，冷笑一声：“即便没有这个孩子，帝君也绝不会冷落本宫……那瑶娘算什么东西，竟也妄想同我争宠？”宫婢碧儿正待点头接话，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窗外有道熟悉的纤瘦白影。定睛一瞧，那白影却一闪而过，诡异地消失在了她视线里，着实将她吓得惊叫一声。“怎么了？”茗瑶不满碧儿一惊一乍。碧儿打了个哆嗦，害怕得压低了嗓娘：“奴婢……奴婢似乎看到外头有人！”茗瑶漫不经心：“这么晚了，自然是值夜的宫婢。”碧儿嘴张了张，结结巴巴再出声：“奴婢……奴婢看到的好像是帝后瑶娘。”瑶娘曾是仙宫唯一的帝后，她的身形，碧儿再熟悉不过。“你说什么？”茗瑶一惊。碧儿是茗瑶贴身婢女，替她做过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此时额上已不知不觉冒出了一层冷汗：“娘娘，该……该不会帝后的魂魄找来了吧？”雪落无声，夜色如一张大网，将偌大的仙宫网罗其中。话娘落下，二人才觉这宁远宫实在静得出奇。“闭嘴！”茗瑶咬牙，强作镇定，“定是你眼花看错，她已灰飞烟灭，哪来的魂魄，怎可能出现在本宫面前？”碧儿讪讪擦去额上冷汗，连声点头应是。“你出去看看，究竟是何人在装神弄鬼！”茗瑶接而吩咐。碧儿后背发凉，对上她的目光却不敢不从，壮着胆子走出门，外头的雪地里别说是人，就连半个脚印也没有。她飞快看了几眼便急急转身，却见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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