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陷入昏迷的第三天。
不过 72 小时,西班牙各个华人商报都刊登了有关于我的意外,甚至在西班牙本地几大报刊上,我也占据了微小到不值一提的版面。 社交网络上也出现了我的名字以及事发地,“中国留学生 Zoe Song”“宋端端”“泳池派对”,网友热切地询问“死没死?”“玩这么大?”,这些问句里究竟蕴含着几分真心关切。 人只活几个瞬间,但由于坠落泳池溺水导致昏迷不醒而轰动留学生圈,乃至当地华人圈,实非我愿。 再次醒来时,我尝试着呼喊。猛然意识到,我并没有真正的苏醒。宋端端正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而我作为旁观者,矗立在病房的床边。 春日暖阳慷慨地照耀着,与我首次踏上这片土地那天一样的灿烂。 在漫长而无望的沉寂中,我开始回忆。 热情如火的地中海沿岸,七月的炙热叫嚣着自由,留学生依然抱团取暖。唉,还是没能成为不一样的留学生,我心想。 原本,我已经预订了学校宿舍---双人标准间,即将喜提一位外国女室友。按照我最初的设想,室友最好是西班牙语母语者,可以收获一个绝佳的语言环境。如果不是西语为母语,那就练习英语口语,说不定还能学个别的语言。 理想越丰满,现实越骨感。 在迪拜机场候机大厅等候转机时,我收到了一封邮件:学校宿舍七月因水管破裂,临时开始维修,预计九月才能入住。传播学院十月才开课,校方认为没有学生会提前三个月入住宿舍。 登机前两小时,我在留学生租房群里发出一条求助信息:江湖救急!被学校宿舍放鸽子了,求单间! 登机前一小时,我与李今朝加为好友,开始线上看房。 李今朝抛出了第一个问题:接受与情侣合租吗? 我答复:没问题。 房子离著名景点圣家堂很近,地理位置优越。出租的单间价格公道,美中不足的是没有独立卫浴,只能去主卧旁边的卫生间。 登机前半小时,我与李今朝谈好了价格,并按照最新汇率转了定金。起飞前十五分钟,我收到二房东李今朝的回复:OK,租房合同我准备好了,飞行平安。 至此,李今朝成为了我的房东,准确来说是二房东。 忐忑的一路颠簸,我在脑海中预设了入住、签约等一系列变局,却再次没料到现实的复杂多变。 刚刚放下行李、签好合同、草草洗了把脸的我就被拉出门了。 室友们热切邀请,盛情难却。 李今朝和柳欣然一路上手挽着手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 等红绿灯时,李今朝回头嘱咐,“小宋,注意看路。” 我应了一声,将手机塞回包里。 在西班牙的第一餐竟是在一家潮汕风味中餐馆,我脑海中浮现一个“绝”字,真是魔幻现实主义的一天。 餐桌上的气氛有几分怪异,柳欣然小声地向我介绍,“这桌坐着的都是我国内本科大学同学,都是西班牙语专业的,但不是一届的。那位戴眼镜的是我师哥,那位有点胖的是我师妹,新娘是我大学室友,新郎是本地华人富三代。” 柳欣然问李今朝,“诶,他家是做什么的来着?” 李今朝答:“做旅游的。” 我低声问:“我也不认识新娘,也没随份子,白吃一顿饭不合适吧?” 柳欣然倒是坦然,“没事,我也没随哈哈哈。这桌上好几位我也不认识,估计都是被拽过来的。新娘家里人没来西班牙,就我们这桌算娘家人了。你就安心坐着,权当是帮新娘壮壮士气吧。” 喜宴开始,司仪在台上按流程推进。 等进行到新郎新娘声泪俱下地朗读誓词阶段,我所在的这一桌突然多了个新面孔。 “这也是你同学吗?”我问。 柳欣然来来回回打量着这位陌生的年轻人,嘀咕着,“没见过,看起来年纪不大,肯定跟我们不同届。” 他大概二十岁,五官精致,鼻梁高挺。他穿着白 T 恤黑裤子,配色与喜宴红格格不入。 年轻人直勾勾地注视着台上的新郎新娘。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滑过脸庞。他用手背抹去泪痕,眨了眨眼,起身离开了宴会厅。 伴随着全场祝福新郎新娘地掌声,他的背影无比落寞。 我收回目光,刚才哭得那么可怜兮兮,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双手插兜扮酷,真是个怪人。 陌生人不见了踪影,餐桌上的议论声才爆发开来。 柳欣然一脸八卦,“谁呀?刚才那个帅哥是校友吗?” “不是吧,我没见过。” “看起来年纪好小哦,是不是师弟?” “一会儿问问新娘就知道了,说不定是真娘家人。” 新郎新娘来敬酒时,不知是谁提了一句。 新娘一脸错愕,“什...什么帅哥啊?我不认识。” 胖胖的师妹仔细描绘着刚刚的场景,“他哭得好伤心啊,看他落泪我都要落泪了。” 新郎收起脸上僵硬的笑意,嘲讽道:“呵,你的哪个小情人偷偷来看你了。”新娘努力压制着声音的颤抖,“亲爱的,你说什么呐?别开玩笑啦!” 场面一度僵持起来,柳欣然、李今朝几个开始圆场,“没准是蹭吃蹭喝来的。” “就是,听说现在很多骗子来蹭席吃。” 我默默放下筷子,这桌上蹭席的可不少,我就是其中一员猛将。 新郎嘴上不饶人,“也不知道你嘴里有没有一句真话,当初追着我满城跑的时候说,我是你这辈子唯一的男人。其实我是接盘侠吧?” 新娘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变了脸色,她满脸的愠色衬得喜服都哀怨起来,“你说这话亏不亏心,我等了你多少年呀?” “说得好听,你那是等我的钱!” 新郎的嗓音因激动变得尖细起来,这桌迅速成为全场的焦点。 李今朝递上两杯酒给新郎,劝慰着,“行了兄弟,消消火。喝杯交杯酒。” 众人立马起哄喊道,“交杯酒!交杯酒!” 新娘冷哼,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刚才那位小帅哥是来看你的吧,少爷这么爱玩,谁不知道你是双插头。” 说时迟那时快,新郎接过李今朝手里的酒杯,顺势一泼。 两杯酒全泼洒在新娘的脸上。 新娘难以置信地微张着嘴,接过四面八方递来的纸巾简单擦拭着。 就在新郎转身离去时,新娘抄起桌上摆着的酒瓶,直接冲着新郎的后脑勺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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