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彦临走前,叫医生过来帮我处理了伤口。
下午到家时,他正站在阳台上抽烟。
烟雾飘过来,我咳嗽两声,他就立刻掐灭,转头看着我。
「……老婆。」
「别这么叫我了。」
我木然地看着他,「秦彦,我们离婚。」
「我不同意。」
他摸出烟盒,又烦躁地塞回去。
窗外的风凛冽地吹进来,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拽回室内。
然后扶着我的肩膀,微微低下头,认真地看着我。
「静静,我坦诚地告诉你。」
「这么多年,你的病情反复发作,我没想过丢下你。」
「但你动不动就情绪崩溃,我也很累,我总需要找个地方喘息一下才能接着爱你吧?」
所以,宋真雨就是他找到的喘息之所,他的温柔乡。
太可笑了,太荒谬了。
「那我们离婚,你就再也不用受累了,不是吗?」
那句话在我脑中被拆分,被一字一词地重新排列,露出藏在下面,几乎不加掩饰的真相——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很嫌弃我,嫌弃我经历了那样的事情。
哪怕,那并不是我的错。
秦彦从家里搬了出去。
因为那天之后,我见到他就会情绪失控到自我伤害的地步,连药物都不能缓解。
我又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哪怕睁着眼睛,幻觉和幻听也会把我带到十七岁。
我穿着最喜欢的裙子,以为要和喜欢的人,去看人生中第一场海边日出。
却被拖入地狱。
我无法再拥有正常人一样简单的快乐,闻到酒精的味道都会崩溃。
连喜欢的人,一直引以为靠的陪伴,也是假的。
我给秦彦发了很多条微信,内容只有两个字:离婚。
他不回复,我就打电话。
后来,秦彦干脆不接了。
我想他也知道,我们之间已经永远永远,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到过去。
所以他只能逃避。
我请了律师,准备走诉讼流程。
他告诉我,如果男方不配合的话,过程可能会比想象更漫长。
……
那天下午,我去医院复诊拿药。
回家的路上,忽然有个陌生的号码发来几条消息。
「这段时间,秦彦搬来和我住了喔。我们一起收养了一只小狗,刚刚还出门遛狗了。」
「他说,这才是正常人该过的生活,而不是陷在你自毁的情绪里,被你拖累。」
「别耍欲擒故纵的手段了,周静姐姐,吃相太难看了。」
「你这么有心机,真心想离婚的话,你有一百种办法可以达成目的,就像当初用道德绑架把秦彦困在你身边一样,不是吗?」
是宋真雨。
我用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看到她最后发来的一张照片。
一对全新的婚戒,应该是重新去挑的款式。
刻着她和秦彦的名字。
她太知道怎么做能刺激到我。
心底那种窒息般的情绪涨潮般漫上来,我咬着嘴唇,试图用疼痛缓解内心的焦躁不安。
没留意到身后渐渐逼近的脚步声。
我住的小区附近,正在修新的地铁线路。
所有有很长一段路,都是被铁皮围起来的施工工地。
也是在我刚把手机揣回口袋里的下一秒,身后忽然有只手伸出来,巨大的力道把我从缺口拽进了施工工地。
「静静,好久不见啊。」
惨白的月光下,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凶相毕露的脸。
因为强奸罪入狱服刑的表哥,减刑出狱了。
「守了你快一星期,总算出来了。」
他蹲下身,用手里的水果刀拍了拍我的脸颊,
「怎么,这回你那撺掇着你报警的小男朋友没跟着你?」
「你妈治病手术还是找我家借的钱,睡睡你怎么了?你他妈恩将仇报,哥哥的未来全让你给毁了。」
刀刃往我颈间按了按,割出一道血痕。
「哥哥在牢里过的什么日子,今天晚上就让你体验一遍,好不好?」
月光如织。
身后的沙土硌着我的后背,痛觉鲜明。
我的手还揣在口袋里,发着颤按了下去。
快捷键会拨回最近的一通电话。
而我最近的一通电话,是早上打给秦彦的,他没有接。
求求你。
求求你。
再救我这一次。
可,只响过一声,手机轻微地一震动。
电话挂断。
皮带扣解开的清脆声响。
这天的月光与夜风,和十七岁那年一样。
幽冷绵长。
永无尽头。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有一本《安徒生童话》。
我翻了很多遍。
最喜欢的故事是《海的女儿》。
小美人鱼赌上她的一切,声音和尾巴,去追寻本就不可得的爱,最后化成了海面的泡沫。
看到结局的时候,我掉了眼泪。
妈妈就把我抱在怀里,小声又温柔地哄我:「其实啊,这不是小美人鱼真正的结局。」
「真正的结局是,小美人鱼意识到,她不该把一切希望寄托在王子身上。她回到大海,又重新拥有了鱼尾。」
「因为小美人鱼的妈妈说,她的女儿应该得到拯救和幸福。」
后来,她被舅妈告知了我的遭遇,几经抢救,还是没能挺过那个冬天。
我们见的最后一面,她一直握着我的手。
说:「那不是你的错,静静。不要让这件事毁了你。」
「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不要怕,不要觉得害怕……回到大海,你会重新拥有你的鱼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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