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实在是太笃定,叫慕司晨心中真的产生了一丝怀疑。
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两个人还在对峙着,抢救室门上红色的已经暗了下来,医生们走了出来。
他们两人立刻松手,同时走向医生。
“怎么样了?”
医生:“两个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还是情况还是很不好,尤其是小病人,他年纪太小,骨骼本就脆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沈醒啊。”
慕司晨和凌风都愣住了,紧接着,有护士将病床推了出来,看向躺在病床上面色惨白看上去毫无声息的顾云念和小乐,慕司晨的手紧紧攥住。
他们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凌风毕竟是医生,跟其他医生一直在沟通顾云念和小乐的情况。
而慕司晨和沈父沈母在另一旁,他们都还在惊讶于凌风刚刚说的话。
心里都不愿意相信。
怎么可能,输血、捐肾的人怎么可能都是顾云念。
尤其是慕司晨,他在玻璃窗户外死死盯着顾云念苍白的面孔,最后猛地转身走了出去。
他直接去找了当年给自己做换肾的手术的医生。
医生对慕司晨的印象很深,因为他是昨晚手术的病人里,恢复的最好最快的那一个。
“是你啊,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慕司晨深呼了几口气,开口问时,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医生,我想问你,五年前给我捐肾的人,究竟是谁?”
医生一愣,有些为难:“这个,按照规矩,在没取得捐肾者同意时,医院是不能泄露她们的身份的。”
慕司晨却无比坚持:“您告诉我,我只是想感谢她,您告诉我她的名字就好。”
被捐赠者想感谢捐赠者是常有的事,医生也司空见惯,犹豫了几秒,才说:“时间太久了,我也不记得她叫什么了。”
慕司晨想起凌风说的,想拿出两人的照片给他认,可他手头上也没有照片只能道:“那您告诉我,那个人身上有什么特征?”
“特征?”医生想了一会儿,还真想想起来什么:“我还真记得一个,当时做手术的时候,看见她脖子右侧有一颗红痣,很少人脖子上有红痣,所以我当时就注意到了。”
红痣!
慕司晨颤抖着后退了两步,心仿佛被劈成了两半。
那颗红痣,他也看见过,就在顾云念提离婚的那晚,两人在沙发上亲密后,她紧紧抱着他的时候,慕司晨清清楚楚的看见过她右边脖子上的红痣。
此刻,那颗红痣像一团火,在他眼前熊熊燃烧了起来。
真的是顾云念!给他捐肾的,居然是顾云念!
慕司晨不敢置信的僵在原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恍然想起,其实当初刚结婚的时候,顾云念也曾试图跟自己解释,告诉他捐肾的人是她,可那时候的自己,一心把她当做善用心计不择手段的女人,从来没有相信过她的话!
如今,还酿成了大错!
慕司晨,你居然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牺牲了你的妻子和儿子!
======第十三章======
他双眼红的像是要留下血泪,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医生办公室。
走廊上,遇到了刚好出来的沈媛。
看见慕司晨,她还没发现什么不对劲,而且他刚刚为了救皓皓牺牲了小乐,就连顾云念那个女人现在也可能活不了了,沈媛心里一阵得意。
这就是她上位的最佳时机!
沈媛掐了一把自己,眼里瞬间冒气水雾,走向慕司晨。
“云泽,你去看看皓皓吧,他刚刚受了好大的惊吓,一直在叫爸爸,你是知道的,他一直把你当成爸爸。”
她用着跟从前如出一辙的理由,可这次,慕司晨却没有像从前一向回应他。
他漆黑的眸沉沉看向沈媛,那眼底的冰冷让她心中一跳。
沈媛原本握着他手缓缓松了松,疑惑地问:“云泽,你怎么了?”
慕司晨的声音低沉如水:“我问你,当年给我捐肾的人,真的是你吗?”
沈媛闪底快速闪过一抹心虚,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当,当然是我啊。”
慕司晨一直紧紧的盯着她,当然没有错过沈媛眼底的闪躲,直至此刻,他终于彻底认清。
自己简直就是个大蠢货!
居然会把这个女人当成是救命恩人,甚至为了她伤害顾云念,为了她忽视小乐!
沈媛脑子里快速闪过什么,急切的抓起慕司晨的手:“云泽,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你不要相信,那一定是故意挑拨我们,给你捐肾的人就是我啊,你当初醒过来之后第一眼见到的人就是我不是吗?”
她还敢提!
慕司晨狠狠抽回手,又用力掐住沈媛的脖子,缓缓收紧,看着她几乎要呼吸不过来的样子,咬牙道:“沈媛,你还要把我当傻子骗到什么时候?我再问一边,当年给我捐肾的人,真的是你吗?”
沈媛心中大骇,不敢相信一直对自己温柔有加的慕司晨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但她仍然咬死不肯松口。
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她拼命挣扎:“真的,是我。”
慕司晨冰凉的视线从她的脸缓缓下移,另一只手伸手按住她肾脏的位置,冷冷开口:“既然你这么坚持。”
他冷笑一声:“要不要我找个医生剖开你的身体看一看,看看里面究竟还有几个肾?”
闻言,沈媛整个身子都是一僵,可接下来的慕司晨的话,更是把她打进了地狱。
“如果我看到还有两个肾的话,我不介意割掉一个,帮你圆谎。”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她恐惧的出声,惊恐看向慕司晨。
慕司晨掐住她的手用力:“那就说实话!”
沈媛流下生理性泪水,明知道他已经知道了真相,大势已去。
只能把当年自己趁顾云念虚弱过度后,趁人之危冒领身份的事如实说了出来。
慕司晨黑着脸听完后,手上的劲一松,狠狠将她甩在地上。
新鲜空气再次涌入鼻腔,沈媛趴在地上狼狈的呼吸着,又不停地咳嗽起来。
接着,慕司晨冷酷的声音传来——
“从这一秒开始,你最好祈祷顾云念和小乐都安然无恙,否则,我会让你后半辈子,生不如死。”
======第十四章======
沈媛浑身一颤,而慕司晨没再多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他率先去了顾云念的病房,凌风还守在里面。
看见慕司晨,他眼神一沉,可到底顾忌这是在病房,两人没再动手。
凌风道:“你来干什么?去守着你的沈媛吧,小莞就算醒了,也不会想看到你!”
慕司晨心中一痛,明知凌风说的是实话,可他就是不愿意离开。
他想要守着顾云念,想要守着她醒过来。
慕司晨没跟凌风争执,只是静静地站在床尾,静静的看着床上的顾云念。
明明只过了半个小时,那个从前天之骄子一样的男人,好像突然一下就垮了。
“我只是想来看看她。”他哑声开口。
凌风冷笑:“看她?慕司晨,你们结婚五年,你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看她,关心她,可你在乎过?现在她都被你害成这样了,你告诉我你终于良心发现,想看看她了?”
“慕司晨,你扪心自问,你觉得你配吗?”
凌风的语气甚至算不上尖利,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不配,他当然知道自己不配。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唯有这样才能不泄露他在发抖。
他不再开口,只能静静的站在原地,怎么也不肯走。
最后,慕司晨还是先离开了,他去了更严重的小乐的病房。
病床上,小乐小小的身子躺在上面,那双平时最灵动的眼睛再也不会扑闪扑闪的看向他,也再也不会用那最软糯的声音,胆怯又期待的喊他爸爸。
想起小乐坠楼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慕司晨眼眶都红了。
曾经那么喜欢爸爸的人,究竟要有多绝望,才能说出“我再也不需要爸爸了”这样的话。
他一步一步走走病床边,颤抖着伸出手,握住小乐小小的冰冷的手。
两只手碰触到的那一瞬间,他的眼泪立刻就从眼角流了下来。
上一次哭,是在什么时候,慕司晨已经记不清了。
他年少失怙,肩上扛着整个顾氏的责任,压力最大的时候,也是一个人扛过来,从没有流过一滴泪。
可是此刻,看着自己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血亲,他的眼泪却好像止不住了一般。
向来高大的男人弯着腰,一只手牵着小乐的小手,一只手崩溃的捂着脸。
许久后,他埋着头痛苦一遍遍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小乐,是爸爸对不起你。”
……
慕司晨连续一周都在公司和医院两头跑,顾氏是他一个人的担子,他不能丢下。
所以他只能挤出一切空余时间来医院看顾云念和小乐,他几乎每天连两个小时后的休息时间都没有,整个人消瘦了不少。
虽然给顾云念和小乐请了全国最专业的医生,但他们两还是没醒。
沈父沈母也会过来看她和小乐,他们后来大概真的去查了输血登记表,真的在上面看到了顾云念的签字。
两个人一时不知是什么心情,他们从小就更偏爱沈媛,因为沈媛嘴甜会讨人喜欢,而顾云念总是木讷的。
他们把大部分的爱都给予了沈媛,却没想到,在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冒死救她们的人却是顾云念!
======第十五章======
也许是对顾云念的愧疚,也许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他们总是常常来看顾云念。
凌风并不在意他们来不来,对待他们像陌生人一样,宁可自己亲自照顾顾云念和小乐,也不让他们照顾。
至于天天过来的慕司晨,就更没有好言相对。
等到第八天,慕司晨刚在公司为一个重要项目熬了一整个通宵,一刻也没有休息,立刻马不停蹄的奔向医院。
走到病房门口,他听这几天一直安安静静的病房,里面突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慕司晨开门的手一顿,心跳都几乎快要停滞了。
他颤抖着手缓缓开门,果然看见一只躺在床上昏迷的人竟然真的已经醒了!
顾云念半躺在床上,脸色还是极其苍白,那双温柔眼底盛满泪水,正激动地跟凌风说着什么。
可是,当她一转眸看见站在门口的慕司晨后,原本还算正常的脸色忽然一脸,眼底升起浓浓的恨意。
慕司晨本就刚忙完一个通宵,浑身疲惫,他刚迈出一步想走进去,可是下一秒,顾云念便直接抄起旁边桌子上的水杯,朝他身上狠狠砸过来。
“嘭!”
水杯刚好从他脸旁边擦过,水珠都滴在了慕司晨脸上,然后砸在了墙上,碎裂在地上。
慕司晨被这突如其来的水杯砸的愣在原地,接着就听见顾云念朝自己愤怒的大喊。
“滚出去!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一看见他,她的情绪就彻底激动起来,甚至连呼吸都有些急促,凌风连忙走到她身旁弯腰帮她顺气。
慕司晨看着这副画面,心狠狠的一痛,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说不出话来。
看见她醒来后高兴的心情僵住,慕司晨自嘲的想,是啊,她怎么可能想看见自己?
过了几秒,他才哑声开口:“好,你别生气,我马上就走。”
说着,他颓然的转身,一步一步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顾云念看他的背影一眼都不愿意,凌风生怕她刚醒来又因为情绪激动昏过去,一句一句安抚着。
顾云念眼眶含泪:“小乐怎么样了?还没醒吗?”
凌风最怕她问这个,医生说过,小乐的情况比她严重多了,甚至有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但此刻,凌风当然不敢对她说实话,只能道:“小乐本来就是小孩子,身体更差一些,比你慢醒也是正常的,别担心。”
听凌风这么说,她才终于放下心来。
“你虽然醒了,但医生说了你现在身子还是很虚弱,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其他的都别想了。”
顾云念虚弱的点头,可她怎么可能不想?
小乐在天台上决绝跳下去的样子,像噩梦一样在她眼前环绕。
她忘不了,永远都忘不了了。
让一个四岁的孩子,亲耳听到他的爸爸放弃了自己选择了别的孩子,那是多么残忍的事。
顾云念忍不住眼眶一热
都怪她,都怪她没有保护好小乐,怪她相信了沈媛的话,居然真的想把小乐留给他们!
======第十六章======
凌风并不能在病房逗留太久,他毕竟还有自己的病人要看,确定顾云念没什么地方不舒服之后,便离开了。
出门之后,才看见慕司晨还守在外面。
他背影寂寥,凌风对他却没有半分可怜,闹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他咎由自取!
但他还是走过去,对着慕司晨淡淡开口:“她现在刚沈醒,整个人还正脆弱,你最好别去刺激她。”
慕司晨疲惫的按了按太阳穴,随后转身看向凌风,眼神中有几分防备。
“你喜欢顾云念是吗?”
他直接问,之前就从沈媛口中听到过,这次顾云念和小乐出事,凌风更是跟他一起每天都守着顾云念。
他心里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危机感。
如今,小乐昏迷,顾云念醒来后这么排斥自己,即便他有心想要赎罪,想要补偿他们母子,有这个凌风横在前面,只怕会更难。
凌风愣了愣,倒是没有否认:“没错,我跟小莞一起长大,我从小就喜欢她。”
别的男人当自己的面,如此堂而皇之的告诉他喜欢自己的妻子,可慕司晨却发现,自己压根儿没有生气的立场。
不要说在此之前,顾云念早就跟他提出了离婚。
就凭在天台上发生的事,只怕她这辈子就算接受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再接受自己。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充斥在心里,但慕司晨并不愿意在凌风面前示弱,他冷冷道:“我和顾云念还没领离婚证,我们还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
听他说着话,凌风不屑的笑了:“夫妻?一个好丈夫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妻子坠楼吗?”
慕司晨僵在原地,再也说不出话。
凌风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而慕司晨站在原地,痛苦的闭上了眼,他在病房外面站了整整一天,却一步都不敢再踏进去。
直到夜深,病房里的灯熄了。
他终于打开病房门,轻轻地走了进去。
顾云念已经睡了,她的睡颜很安静,只是那双秀气的眉还微微蹙着,似是在梦中也有什么烦心事。
慕司晨就这么站在床边,照着从窗外流泻进来的明亮月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如今,也只有这个时刻的,他才能肆无忌惮的看她。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他心里悔意无边无际的蔓延着。
顾云念,是我错了,是我太蠢了,我居然像个傻子一样被沈媛蒙骗了五年!
他多想开口求她的原谅,告诉她自己以后会好好的补偿她和小乐,告诉她自己愿意用一生来赎罪。
可惜,他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她如今对自己深恶痛绝,是啊,她怎么可能原谅害儿子跳楼的罪人。
慕司晨悔恨的低下头,在万籁寂静的夜里,一个人孤独的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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