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曦,苏青棠醒来后,营帐又只剩下她一人。
这时,她的营帐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苏青棠看着眼前的白梦浅,不自觉微微皱眉。
白梦浅一脸抱歉:“苏姑娘,今日我是特意来感顾你。”
“其实是我不小心泄露军情,导致将士死伤。但传旨的大总管在场,长安为了保全我,只能用你女扮男装的事转移注意力。”
轰然一下,苏青棠的天几乎坍塌一半。
她死死扣住手心,维持着表象的体面:“说完了吗?没有其他的事你可以走了。”
白梦浅却笑了笑,施舍般说:“念在你为我挡了一劫的份上,我求了长安免你一死。他下令将你逐出军营,你收拾好东西离开吧,日后好自为之。”
说完,白梦浅离开。
苏青棠久久未动。
能保住一命是好事,可这等屈辱的恩赐实在叫人难以释怀。
但顾长安舍弃了她,她只能把委屈往肚子里咽。
一刻钟后。
苏青棠站在军营出口,心里空落落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回头望向将军的主营帐,这次离开,她该彻底和顾长安划清界限了……
如他所愿,她会慢慢淡忘他,不爱他。
天边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苏青棠淋雨前行,来时无物,离开亦一身孑然。
半日后,苏宅。
苏青棠站在家门,迟迟没有上前。
家中离军营不算太远,可参军以后,她却没有回来过一次,就连万家团圆的除夕也是躲在军营。
因为她不敢,不敢面对母亲滔天的恨意,不敢面对兄长为救自己而死的事实。
站了半晌,她转身正要离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苏青棠回头,才发现来人是母亲李琴。
她还来不及说话,就被对反扬手狠狠甩下一巴掌:“晦气的东西,你怎么敢有脸回来?!”
第7章
苏青棠捂着脸跌倒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
李琴却还不解气,竟还从一旁的竹篮里掏出了了苏少城的牌位,放在苏青棠面前——
“跪下!”
苏青棠望着‘苏少城之墓’五个字,颤抖握紧着手心,缓缓起身,跪了下来。
“啪!啪——”
李琴拿着藤条,一下一下狠狠砸在苏青棠得后背。
“要不是我今天偶然去军营那边,还不知道你被赶出来了!”
“让你参军去给你哥哥争光,你却泄露军机被逐出军营,没用的灾星,你说你还活着干什么?”
“当初怎么死的不是你!”
苏青棠的后背渐渐染上一淌淌鲜红,她的唇却越来越惨白。
她垂着头,没有喊疼,也不求饶。
只双目绝望凝着牌位,轻声自问:“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当初死的人是我……”
哥哥死的那一天,她就坠入了深渊。
失去了哥哥,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家。
现在整个天下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处,活着,真的好难,也好累……
大雨倾盆,泥泞满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青棠支撑不住,在鞭打中昏迷了过去。
次日。
苏青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母亲恨不得她死了,绝不可能把她带进房里,是谁救了她?
这时,顾长轩刚好端着一碗药进来。
“你醒了!刚好把药喝了。”
他进屋坐在床边,把药递给苏青棠:“这是我的一处私宅,你暂且安心住着养伤。”
苏心闻着苦涩的药味,心头却难得一暖。
但想到顾长安曾介意她和顾长轩走的近,忍不住问:“我已经被赶出军营,你帮我不怕你哥怪罪吗?”
顾长轩一愣,而后拍着胸膛说:“我们可是出身入死的好兄弟,帮你还怕被怪罪?”
“再说了,除了我哥,大家都相信你不会是泄露军情的人。等这阵风波过去,我们会联名上书给朝廷,让你重新进军营。”
苏心闻却沉默了。
有了白梦浅做军师,顾长安怎么可能还允许她进军营。
见她兴致不高,顾长轩也不在多言,只叮嘱:“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我下次再来看你。”
说着,他便匆匆离开。
苏青棠看着他的背影,心头五味翻杂。
……
半月之后。
苏青棠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她真打算和顾长轩辞行,下一秒,就见他喘着气,急切奔进去。
“青棠,你母亲不知道为什么冲去了军营,正找我哥闹呢!”
苏青棠惊坐起,匆忙往军营赶去。
待她赶到之时,只见李琴站在军营入口,指着顾长安大骂:“我儿子苏少城军功累累,你们就这么把他赶出去,还有没有良心?”
顾长安冷着脸,眉眼间怒意沉沉。
一旁的白梦浅忍不住出声:“什么儿子?苏青棠女扮男装本来就是死罪,长安留她一命已经是开恩了……”
“闭嘴,轮得到你说话吗?”
李琴毫不客气回呛,白梦浅被骂得涨红了脸,她也没见过如此泼辣的妇人。
“母亲!”
苏青棠奔上前拉人,谁知李琴回过头,当着众人的面就狠狠甩了一巴掌!
“啪!”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灾星!要不是你不小心泄露了身份,苏少城这个名字依旧是整个羌谷城的荣耀!”
闹哄哄的军营入口忽然寂静,所有人都惊讶望着苏青棠,没想到她会被亲身母亲这般厌弃。
苏青棠的半边脸瞬间发肿,但她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拉住李琴:“母亲,闹也闹了,回去吧。”
“别叫我母亲,你不配!”
李琴一把甩开她,一双眼狠狠瞪着苏青棠:“你今天要是不能求得留在军营,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说完,她揪着苏青棠狠狠往地上一推,让她跪倒在顾长安的脚边。
身后,传来李琴嘶吼威胁:“苏青棠,你倒是求啊!”
苏青棠咬住唇,牙关都在颤。
她素来知道母亲的性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自己没有第二条可以选。
她闭上眼,当着众人的面将尊严摔在地上:“顾将军,可不可以求求你,让我留在军营?”
众人沉默,似乎都在等顾长安的回答。
顾长安垂眸看着苏青棠,一双黑眸无喜无怒,迟迟没有回答。
就在苏青棠绝望之际,顾长安的声音才缓缓从头顶传来:“可以。”
她诧异仰头,四目相对,心头刚燃起希望,就听顾长安说:“但是留在军营的女人只能是军妓!”
第8章
一句话,苏青棠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
她不可置信看向顾长安:“你当真要如此不留情面吗?”
顾长安面无表情:“你是在以什么身份,让本将军对你留情?”
苏青棠哑住。
什么身份……她何尝有什么身份?
他们之间的关系和身份,从来都是顾长安决定。
他怜悯,她便能卑微的留在他身边,他厌弃,她便只能毫无痕迹的离开。
见苏青棠迟迟没有说话,李琴伸手狠狠地推了她一下:“苏青棠,别忘了五年前你答应过我什么!”
一句话再次掀起苏青棠心底的伤。
五年前,她答应过母亲——
【你要守住你哥哥的英名,为苏少城这个名字增添荣耀,直到死的那一天!】
至于苏青棠怎么活,没有人在乎。
沉默良久,苏青棠绝望闭上眼,苍白的唇轻启:“好,我留下。”
周遭讶然一片。
人群中的顾长轩,再也压抑不住怒气。
“哥,青棠,你们都疯了吗?堂堂军师怎么能做军妓?这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我们顾家军?”
顾长安沉着脸没说话,眼底隐隐怒意。
这时,苏青棠颤巍巍站起身,面色却平静:“跟顾家军有关的是军师苏少城,而我是苏青棠。”
顾长轩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苏青棠又撩袍,对着李琴直直跪下。3
军营门口,寒风萧瑟。
苏青棠长发被风扬起,整个人异常单薄。
寒风中,女子声音清晰绝然。
“阿娘,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阿娘。如你所愿,我会留在军营继续为‘苏少城’这个名字增光,但日后苏青棠的所做作为,都与苏家无关。”
说完,苏青棠俯身一拜,额头重重磕在地上,竭力克制的声音依旧哽咽破碎:“第一拜,还您生我之恩。”
“嘭!”
“第二拜,顾您多年的教导,将我抚养长大。”
“嘭!”
“第三拜,苏氏再无不孝女苏青棠,望你日后珍重。”
话落,再起身时,苏青棠额间已然鲜血淋漓,她没在看李琴一眼,转身一步一步踏入了军营。
周围的将士们见到此景,不发一言,纷纷让路。
李琴看着苏青棠的身影,久久愣神。
次日。
苏青棠坐在军妓的营帐内,不知是碍于她从前的身份还是如何,没有人敢踏进帐内。
直到暮色降临,营帐的帘子被人掀开。
苏青棠心中一紧,抬头望去。
顾长安?!
只见他铠甲未卸,长剑在手,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
顾长安神色冷峻,视线落在苏青棠的轻纱外衣上的时候,瞬间皱起了眉头。
苏青棠抬手轻拂,轻纱落地。
“顾将军是需要伺候吗?”
顾长安脸色一沉,眼里涌动风暴:“你就这么自甘下贱?!”
面对他的嘲讽,苏青棠却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让我入营为妓的不是顾将军的意思吗?”
顾长安握着剑柄的手不断收紧,苏青棠却转过身,不想再看。
“顾将军若无意让我伺候,便离开吧,不要耽误我接待他人。”
“苏青棠!!”
顾长安发怒,把剑一搁,伸手直接把苏青棠拉进怀中禁锢。
“忤逆我,你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话落,他毫不留情的吻上她的唇,力道之大,让苏青棠忍不住痛呼出声。
这时,营帐外突然响起一个急促的声音。
“将军,军情奏急!”
下一秒,顾长安利落松开苏青棠。
苏青棠跌在床边,红着眼眶,大口的喘着气。
顾长安提着剑往外走去,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下,回头命令:“等我。”
第9章
入夜。
苏青棠半梦半醒间,突然,她感觉到身后一沉,腰间覆上一只滚烫的大手。
“不是让你等我?怎么先睡了?”
顾长安低沉的声音夹杂着浓重的酒气,从身后传来。
滚烫的大掌提着肌肤,激起一阵颤栗。
“不……”
拒绝的话还没说完,顾长安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男人带着凉意的薄唇在她的脖颈处不断吻着:“记住你现在的身份,好好伺候我。”
营帐炉火旺盛,苏青棠却只觉得寒彻心骨。
直到天亮,顾长安才起身离开。
苏青棠筋疲力尽,才要睡去,营帐再次被人掀开。
进来的人是一位军医。
军医端着一碗药上前:“苏姑娘,将军赐的药,喝了吧。”
苏青棠看着那碗黢黑的药,苦涩的扯了扯嘴角。
她知道,这是当军妓的规矩,每每服侍完后都要喝这么一碗避子药。
自己也不会例外。
她伸手拿过药,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军医退下,苏青棠也闭上眼躺下,可是刚躺下不久,腹部就隐隐作痛,宛如刀搅。
不过片刻,她就痛到浑身冒出冷汗。
苏青棠只好撑起身体,往外走去。
而她刚出营帐不远,就听拐角处传来对话——6
“将军,避子汤有很多种,您为何让苏姑娘服下最猛的一种,这一碗药下去,她此生恐怕都无法有孕。”
“那又如何,她既当了军妓,这就是她该受的。”
顾长安冷血无情的话,落入苏青棠耳中。
只一瞬,她便觉得全身的血液好像僵住,浑身冰凉。
她知道顾长安对自己无情,却从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低贱至此。
顾长安,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
身体支撑到了极限,苏青棠再也无力支撑,痛晕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青棠被一阵喜庆的锣鼓声吵醒。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可算是醒了!”
随着顾长轩的话落音,苏青棠的视线逐渐清晰,她撑起身子:“外面这是怎么了?”
顾长轩面色微变,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苏青棠看着他的神情,心底有种不妙的预感。
就听他说:“我哥今晚和白梦浅大婚。”
“轰”的一下,苏青棠脑海一阵空白。
之前没有想通的事情,也忽然明白过来。
难怪顾长安非要她喝最伤身体的避子汤,是担心她怀了孩子膈应白梦浅……
“青棠,顾家军已经向圣上求了旨意,免了你的罪责,不过等你休息好,就要要去驻守五十里外的沙鲁城。”
“沙鲁城虽然远,但骑马半天的时间就能到,我和兄弟们有空会去看你。”
“青棠,等你到了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后就不要惦记不相干的人,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顾长轩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试图转移苏青棠得注意力。
但收效甚微。
夜幕渐深。
拒绝了顾长轩的陪同,苏青棠孤身一人,来到了喜气洋洋的主营帐。
往日威严肃穆的营帐披上了喜庆的红纱,贴上了一圈‘囍’字……这些场景,苏青棠不止一次梦到过。
可惜,今天的新娘不是她。
她正看不下去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句警告:“你来这做什么?”
她回过头,来人是顾长安。
穿着一身喜服的他,少了几分冷肃,更加俊朗清隽。
可是他一开口,依旧是疏离的冷意:“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你的营帐去!”
“我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着,苏青棠一步步缓缓走到顾长安面前,一字一句问:“顾长安,这些年来,你可曾有一时半刻心悦与我?”
“从未。”
干脆利落的回答,不带一丝情感。
苏青棠怔在原地,仔细凝着男人冷峻的脸,试图找到一丝半点撒谎的痕迹。
但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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