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一见眼前站着太子殿下,忙不迭地告罪。
宫卿全然不知是谁拉着自己,甩着他的手娇声嗔道:“放开我。” 慕沉泓看着眼前艳如海棠的娇颜,笑问:“你想要什么?” 宫卿并不理他,只管伸着手摇摇晃晃地去够那朵红云,带了醉意的身姿,轻灵翩跹,如掌中飞燕。 他若是松开手,只怕她就要凌风飞去。 “放手啦。”她斜睨着他,媚眼如丝,秋波婉转,偏又娇憨无邪。 慕沉泓忍不住笑。 连他身后跟着的李万福都忍不住偷着乐了。这宫小姐娇憨可爱的模样,是个男人都无法抵挡啊。 慕沉泓抬手将那宫灯摘下递给她,“你想要这个?” 宫卿伸手去接,却发现沉甸甸的重,“不是云啊。”她撅起嘴,就那么抬手一扔,姿势曼妙好看之极,啪的一声,琉璃灯碎在玉阶上。 幽兰的心也连带着一块像是要碎了,这算不算藐视太子的大不敬之罪?宫小姐你不想要命了啊。 奇异的是,太子殿下一点也没恼,只是笑:“我来扶她,你下去吧。” 幽兰心里一怔,便识趣地告退了。 ——她现在不担心宫小姐的命了,她担心宫小姐的贞操。 慕沉泓将宫卿打横一抱,走出了御花园。 李万福心道:皇上英明,怪不得打小就让太子殿下习武。 暖阁里布置的奢华清贵,地龙烧得极旺,烘着玉瓶里的梅花,逸出清幽的香气。宫卿躺下便逸出一声满足的叹息,那慵懒娇痴的模样像是一只可爱的小猫。 薛林甫被召了来,一听要给宫小姐熬一碗醒酒汤,心里便吐糟,这种小事也叫老夫,真是杀鸡焉用牛刀啊。 宫卿的脸颊上有一抹奇异的嫣红色。薛林甫拧着寿眉看了看,道:“回殿下,微臣看着,宫小姐的症状,并不像是酒醉。” 慕沉泓怔了一下,方才席间四个女子喝酒之后都有酒醉之态,他自然而然地便以为宫卿是酒量不济。 一听薛林甫这么说,他便正色道:“你号脉看看?” 薛林甫号脉之后,问道:“宫小姐方才吃了什么?” 慕沉泓对李万福唯一颔首,李万福立刻将一块花糕和一杯酒奉了上来。 薛林甫仔细看了看花糕,放在鼻端闻了闻,又将糕点捻碎,放在一滩水中。接着又用银针沾了水,插入酒中。 这么来回换了四根银针,薛林甫道:“回殿下。这花糕中,混进了几味催情的药物。酒中也混了两种药物,一味是解催情药的,一味是麻痹神经的。” 慕沉泓拧了拧眉头。花糕是皇后让御厨房做好端过来的,酒是宫里的藏酒,谁会在里面下手脚?或者说是,谁才有机会做手脚?阿九?薛佳?安夫人?或是母后? 他心里一沉,不动声色地道:“若是吃了花糕再喝酒,那岂不是可以解了催情药效?” “是。但微臣可以肯定,宫小姐是中了催情药,而不是醉酒。” “你的意思是,她没有喝酒?” “这个微臣不知。” “你退下吧,去明华宫看看那几个人的情况如何。” 李万福立刻也随着薛林甫一起退了出去,还贴心地给太子殿下关上了门,然后对廊下窗下候着的内侍挥了挥手,让他们退到了合适的距离,以免听见暖阁里不该听到的声音。 暖阁里静悄悄的,只有一缕香烟在袅袅地浮动,慕沉泓俯身看着身下的美人。 她枕在自己的臂上,春衫上绣着的一朵玉芙蓉刚好压在她的脸颊下,嫣红的颊,娇艳的唇,不描而翠的眉,是积聚了上天三千宠爱的一张绝世容颜。 他忍不住伸手去抚摸那凝脂般的肌肤,指尖下的触感温润滑腻,软得心尖都要化了一般。 手指轻轻移动到她的唇上,她忽然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指尖,慕沉泓顿时觉得一股电流从指尖传了上来,这简直是要考验人的定力。 他深深吸了口气,将她的头托起来,放在自己的臂弯里。她娇滴滴的呢喃:“好热。” 慕沉泓心尖一酥,顿时便觉得某处开始蠢蠢欲动。 宫卿在半醉半醒之间游离,一直觉得自己像是被裹在一团云絮里,说不出的舒服安逸,遍体通泰,不想睁眼。只是太热,于是手边不知不觉地放在了脖颈下,想要解开领口的珍珠扣。 好似已经有人替她在解,衣领打开,顿时有一股清爽放松的感觉,她舒了口气,拉着那只手,想要继续往下。 那只手迟疑了片刻,遂了她的意。 她示意他继续,可是第四颗珍珠,堪堪停在她的高耸上。 那只手再次迟疑,她不满地嗔道:“快啊。” 做君子还是做小人?真是艰难的选择啊。最终,那只手决定暂时还是做君子,做小人以后有的是机会。 燥热难耐的宫卿半天等不来一缕清爽,忍不住不悦地抬眸,层层秋波涟漪漫起,如一汪让人沉溺的泉。眼前是模模糊糊的一张俊脸,笑意莫名的熟悉。 她迷迷糊糊的问:“你是谁?” “不认得我么?” 慕沉泓笑了笑,凑近了些。 宫卿眨了眨眼睛,呢喃了一句:“你和他,长得很像呢。” 慕沉泓柔声问:“和谁?” “就是他啦。”她娇声哼了一下,不想理他,只想闭上眼睛睡觉。 “到底是谁?” 慕沉泓轻轻捏了捏她红扑扑的脸颊。 宫卿扭头避开他的手,他偏生不放过她,又拧了拧她的鼻子,于是她只好咬出两个字:“太子。” 慕沉泓默了片刻,轻声一笑:“你很讨厌他?” “嗯。” “为什么?” “因为……”宫卿咬住了樱唇,却不肯往下说了。 慕沉泓用指腹抹了抹她的樱唇,柔声哄道:“说啊,为什么讨厌他?” 她闭着眼呢喃:“为什么要告诉你?” 慕沉泓半真半假的笑:“你告诉我了,我会转告他,让他以后不那么讨厌了。” 是么?宫卿娇哼:“他三番两次调戏于我。” 原来如此,慕沉泓忍不住噗地一笑:“那你也调戏他。” 什么馊主意,太不靠谱了!宫卿娇蛮地哼了一声不加理会,这时身体却更加燥热难耐,一股股的热浪烘烤着她,只想有个凉爽的出处才好。她的手无意识地舞动着,好似碰到了一处幽凉的所在——是他的脖颈,她得了逞一般,一双小手顺着他的脖子,探进去,继续往里,往下,好光滑的一块玉,索性将手心贴上去。 被袭胸的太子殿下,腰身僵硬,内心天人交战。 炕几上的那杯酒就在手边,喝了便可以解了催情药效,他端起酒杯,又放下。 要不,自己亲自给她当解药? 薛佳急匆匆赶到画春阁,却发现宫卿并不在里面,宫女幽兰也不在。 她心里觉得诧异,片刻之后,独孤铎阔步而来,见到薛佳站在外面,喜道:“那宫女已经打发走了?” “人不在。” 独孤铎如被一盆冷水泼头,顿时全身的激情和荡漾都被冻结了。 “怎么回事?” 薛佳蹙眉想了想,“你先回去,以后再说。” 独孤铎又失落又焦急,不甘地问:“以后还有机会么?” 薛佳眯起眼眸,胸有成竹地一笑:“二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想要,有胆子要,妹妹一定会帮你。” 独孤铎听到这句话,失落的心稍稍有了些安慰。自己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来煮米,谁知道锅里的米不见了,这种感觉实在是让人很懊恼。 薛佳朝明华宫走去,行到一半,却突然心里一动闪过一个念头。她立刻掉身便去往暖阁。隔着一丛迎春,远远看见李万福守在暖阁外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而平素侍奉在门口的内监也都离暖阁比较远,顿时她心里便明白了。 她悄然转身,不知不觉地咬住了嘴唇。果然被她猜中了,就在她抽身去叫二哥的时候,宫卿并没有去画春阁,而是被慕沉泓拦住,带到了这里。果然,慕沉泓的心思隐藏得很深。 昨日她故意将阿九罚宫卿赏红的事告诉慕沉泓,就是想探探他是否对宫卿有心,若是无意,必定不会插手此事。但即便他肯帮忙,也未必就代表他喜欢她。比如选花神,他选了乔万方,看来像是另眼相看,可是这些日子,也未见他对乔万方有任何表示,而上一回她和许锦歌等人同去养馨苑的时候,他反而对许锦歌更加的温柔关切。以她对这位表哥的了解,任何事都不会只是表面这么简单。那么,他这次帮宫卿,是当真因为喜欢她,还是故意让自己和别人认为他喜欢她?拿宫卿做挡箭牌,来挡他心里真正的心上人? 她拧着眉,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难以肯定。但不论如何,宫卿是他心上之人的可能性极大。 御花园里,沈醉石度日如年地陪着阿九看花树上的赏红,心里却在想着宫卿现在如何了。记得上一回在宫府吃饭,席间宫夫人和宫卿也饮了一杯酒,当时他记得清清楚楚,宫卿面不改色,显然,一杯酒不足以让她醉,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是这宫里的藏酒放得久了酒劲比较大?还是公主存心想要她出丑?可是不光是她一个人醉,向婉玉等人也醉了,似乎又不像是公主在捣鬼。 阿九和心上人在一起,初时兴致勃勃,可是待了一会儿就觉得不对劲,此人怎么魂不守舍,心不在焉?不像是在游园,倒像是在梦游。 阿九顿时一股无名火起,骄傲的小孔雀扬着尖俏的小下巴,气呼呼道:“沈大人既然无心观赏,那就请回吧。” 沈醉石立刻如逢大赦,当即告退。 他还真的走了啊! 阿九看着他的背影,气得跺脚。 安夫人心道:这不解风情冷漠薄情的样子,还真是和太子殿下有一拼。 沈醉石不在,这园子还逛的有什么意思,阿九当即便对着身后的一群莺莺燕燕冷声道:“你们都散了吧。” 其实自打太子殿下离去之后,诸位佳人也和沈大人一样早已心不在焉,得了阿九的旨意,也就顺势散去。 安夫人柔声道:“公主息怒,沈大人以前专注科考,对儿女情长之事并不放在心上,所以有些迟钝。再说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天之骄女,或许沈大人他从未敢多想。” 阿九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半晌嘟着嘴道:“父皇也真是讨厌,一直拖着要再等等看。” “皇上疼爱公主,自然要好生看看沈大人的人品如何。” 阿九悻悻的叹了口气,道:“可是我怕他应下别人。” “皇上不是对蒋大人透过气了吗?” 阿九不语,没好意思说,即便如此,自己心里仍旧不踏实。 “公主若是不放心,就去太子殿下的秘司营里借个人,放在沈家,沈大人有什么事,公主自然也就知道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但凡有个风吹草动,自己都可以知道的一清二楚。 安夫人又笑道:“公主别烦心了,除了天上的仙女,人间的女子,公主乃是头一名,除非他是傻子,不然怎么可能不喜欢公主。” 这是自然,阿九径直前往勤政殿去找慕沉泓。 见宫殿里静悄悄,阿九叫过来太监问道:“太子殿下呢?” “回公主的话,殿下去了御花园。” “一直未回来么?” “没有。” 奇怪,太子方才说有事先行一步,那现在他去了哪儿? 宫卿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一时还以为自己是在睡觉,便习惯性地伸了个懒腰,结果眸光一闪,扫到一个俊逸端庄的人影,伸懒腰的动作便戛然而止,险些闪了腰。 她居然是躺在他的暖阁里,而他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案前,手里拿着一本书,眼光却看着她,似笑非笑,温柔暧昧。 她这才想起来醉酒一事,当即便坐起身告罪,“臣女失礼,请殿下恕罪。” 他走近前来,略略弯腰,笑容温雅俊美,语气关切体贴:“宫小姐没什么不舒服的吧?” 这距离也太近了吧,此刻要是站起来穿鞋就会顶住他的下巴……她只好不动声色地把头往后仰了一点,十分尴尬地问:“臣女怎么会在这里?” 慕沉泓笑吟吟道:“你喝醉了之后,拉住我不放,要我带你来暖阁。” 宫卿:“……” 不可能吧,殿下。就算我喝醉了,也不会这么不理智的。 慕沉泓笑笑地望着她,那意思是,不然你以为呢? 她避开他的灼灼目光,这时,惊诧地发现,他手中的书居然是倒着拿的! 殿下你刚才是真的在看书么…… 唰地一下,她的脸就热了,赶紧从他身体一侧斜过身子,穿上鞋打算逃离这是非之地。 “你刚刚醒酒,先别急着走,不然容易头晕。” “臣女叨扰许久,万分惶恐,多谢殿下关照。” 他用那本倒拿的书拦住了她,正色道:“宫小姐,有件事我想和你谈谈。” “殿下请讲。” “方才,你酒醉之后,手居然放到了这里。”他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她的作案现场。 宫卿心里怦然一声狂跳,却立刻就断然否认:“这不可能。” 慕沉泓挑了挑眉:“宫小姐的意思是,我在说谎?” 宫卿忙道:“臣女不敢。或许是殿下看书累了,产生了幻觉吧,臣女绝不敢冒犯殿下,就算酒醉,也对殿下心怀敬畏,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慕沉泓:“……” 没有人证就不认是不是? 宫卿弯腰施了一礼:“请容臣女告退。”走到门口,她回身一笑:“殿下,书看久了会很累。” 果然是装糊涂的高手啊。 他咬了咬牙,拿书拍了拍掌心,低头一看书封…… 阿九在勤政殿内等待了半晌,终于看见慕沉泓神清气爽风度翩翩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阿九起身问道:“皇兄方才去哪儿了?” 慕沉泓避而不答,俊雅又神秘地一笑:“找我有事?” 阿九嗯了一声,不大好意思直说,这种监视情郎的事,说出去还真的是有点跌份。 慕沉泓便笑了笑不再问,走到书案后坐下,翻开一本奏章。 自打去年宣文帝让他监国之后,一些朝政都交给他处理,那案子上堆了十几本奏章。仿佛当阿九不存在般,开始提笔批阅。 阿九只好自己开口直说:“皇兄,我想和你说件事。” 慕沉泓嗯了一声,继续看着手里的奏章。 “皇兄,秘司营,” 慕沉泓依旧只是嗯了一声。 九公主皱眉,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奏章。 慕沉泓这才抬头,闲闲地往身后一靠,笑眯眯道:“阿九你想说什么?” 九公主气鼓鼓道:“我想说皇兄你这人真是讨厌。” 慕沉泓莞尔一笑:“讨厌你还来找我?” 九公主恨恨道:“我想借用个人,安排到沈醉石家。” 慕沉泓淡淡地哦了一声,笑问:“干嘛?” 九公主只好说出自己的来意,“我想让他留意沈府的动静。” 慕沉泓往桌前靠了靠,笑眯眯道:“你想要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是不是有人打他的主意,他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阿九懊恼地跺脚,面上有些羞臊。 慕沉泓听罢,笑呵呵道:“男人都不喜欢妒妇。特别是无中生有的妒妇。秘司营的人,不是用来打听这些的。” “皇兄你当真是讨厌,小气鬼!讨厌讨厌讨厌!”九公主恼羞成怒,拂袖而去。 安夫人等候在外,见到公主的小脸便知道结果。 她陪着笑道:“公主,老奴给您安排吧,老奴的儿子,在宫外还认识几个人。” 阿九呼呼喘了几口粗气,极不耐烦地道:“你立刻就去安排个人。” 第九章 东风多情 离开虎狼之地,宫卿舒了口气,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嘴唇,刚才她一醒了就觉得嘴唇有异样,麻麻酥酥的仿佛被虫子咬过肿了一般……怎么回事? 站在回明华宫的路口,她心里晃过一个难题。此刻回到明华宫,若是别人问起自己酒醉之后去了哪儿,如何说?特别是向婉玉,她若是比自己早醒,必定会追根问底自己去了哪儿。当然不能说是被太子带到了暖阁,否则,可真是跳进护城河也洗不清了。 宫卿略一思忖,便抬步前去重阳宫。 一来,今天就要离开皇宫,于情于理都要去和向太妃告别,二来,别人或者向婉玉问起,就可以说,自己这段时间在重阳宫和向太妃在一起,自然不会有人怀疑。 走到重阳宫门外,宁心姑姑正巧从里面出来,一见宫卿便笑着道:“真是好巧,太妃正派奴婢去请小姐呢。” “姑姑,太妃叫我来有什么事么?” “太妃今日病了,想着小姐今日要出宫,一定会来告别的,等了半天也不见小姐的身影,这才着了急,让奴婢去请小姐过来,可是巧得很,小姐想必是听到太妃的心声了吧,血脉相连的亲人,果然就是不一样。” “太妃怎么会病了?” “昨夜吃了糕点之后觉得口干,一时等不及就喝了些凉茶,结果腹痛胃痛。” “可请太医瞧了?” “刚刚去请了,人还没来。”说到这儿,宁心带着略埋怨的玩笑语气道,“小姐怎么不来瞧太妃呢,难得进宫一次,居然就来了两三回。太妃可是天天盼望着小姐能来和她说说话聊聊天。” 宫卿窘迫地笑了笑,心道,我倒是挺想来看望她老人家的,可是却怕她老人家给我设套,让我去“偶遇”什么人,那可就不妙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太妃的寝宫。 向太妃半靠在床上,见到宫卿便伸出手,“没良心的丫头,好不容易进了宫,也不来瞧我,可是嫌弃我这老太婆又老又无趣?” 宫卿上前,握住太妃的手,笑嘻嘻道:“太妃哪里话,像您这样可爱的老人家,不知道多讨人喜欢。” “喜欢你又不来。”向太妃忍不住捏了捏宫卿娇滴滴的小脸蛋,爱怜之情溢于言表。 宫卿只是嘻嘻笑着却不答,心道:我怕来了,您给我设套啊。 “今天就要回去了?” “是啊,待会儿就走,所以来给太妃告别。” 向太妃一听,便拉下脸:“没良心的丫头,姑姥姥病了,也不肯留下来陪陪姑姥姥?” 宁心立刻道:“是啊,太妃身边虽说不缺人侍候,可到底不是嫡亲的亲人,小姐就多留两天,等太妃病好了再走吧。太妃最喜欢小姐了,天天念叨着,盼着。可是小姐也不来,太妃不知道多伤心。” 宫卿顿觉有些羞愧,太妃和宁心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要是狠心走了,实在是说不过去,帽子大一点,都可以算是不孝了。不过,既然太妃病了,估计也没精力给自己安排什么偶遇了,自己躲在重阳宫里,阿九也不会来寻仇滋事,想到这儿,宫卿便笑着答应了。 “那好,卿儿就多住两天,陪着姑姥姥。” 向太妃一听喜笑颜开,紧紧握着宫卿的手:“好孩子,姑姥姥就知道你心眼最好。” “那,我去告知表姐一声。” “我让人去就行了。”宁心立刻就吩咐殿内的侍女:“去明华宫告知向婉玉小姐,就说太妃病了,宫小姐留下来多陪太妃几天,让向小姐先回去。” 此刻,明华宫里,向婉玉刚刚苏醒,听见向太妃病了,立刻便起身随着宫女一起到了重阳宫。一来她也要和太妃告别,二来也想问问宫卿,花神赐酒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怎么就醉了? 当着太妃的面,向婉玉不好意思开口询问,一直对着宫卿使眼色。 宫卿明白她的意思,便对向太妃道:“太妃,我和姐姐说句悄悄话,太妃不许偷听。” 太妃笑着挥手:“小丫头们还能有什么悄悄话,不就是谁家的儿郎生的好看英武。” 宫卿噗的一笑:“太妃您猜得真对。” 向婉玉和宫卿走到廊下,立刻就问:“我刚才真的醉酒了?这怎么可能,我平素在家中喝上三五杯酒根本不会醉的。” “因为那酒中,公主放了药,听薛佳说,一滴就醉。” 向婉玉一听气得脸色通红,“我们姐妹到底哪里得罪她了,居然三番五次的整治我们。仗着她是公主,就可以如此的无法无天么?” “或许她心情不好,捉弄人来逗自己开心吧,方才我听宫女说,乔锦歌和李崇明也醉了。” “那两人又如何惹到她了?是见不得别人比她漂亮么?” 宫卿苦笑:“谁知道呢,反正花朝节终于结束了。” 向婉玉恶狠狠道:“你瞧着吧,她今日所作所为,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如数奉还。” “姐姐要不和我一起多留两天吧,太妃病了,我们陪她两天。” 向婉玉立刻道:“太妃跟前这么多人侍候,我看妹妹一个人陪着就够了,这宫里我一天都不想多待。” 向婉玉归心似箭,和向太妃告别之后就离宫回家了。 宫卿也不想留在宫中,但也没法狠心离去,最好是太妃立刻就能病好,于是,她便问宁心:“姑姑可是请的薛太医?” “是啊,太妃有病,一向都是请他的。” “那太好了。”但愿薛太医手到病除。 薛太医来了之后,和向太妃两人心照不宣。这后宫里的女人呢,通常都是假病的次数多过于真病的,比如向太妃她老人家,从年轻的时候起,就经常有需要的病一病。薛太医已经见惯不惊,很淡定地给老太妃开了一副养身健体的滋补药,告退离去。 向太妃舒舒服服地靠在床头,笑眯眯地看着宫卿。目光熠熠就像是她手指上带的猫眼石一般。 宫卿被看得心里毛毛的,上一次,就是被老太妃这慈祥光亮的目光鼓动着,兴致勃勃地去了养馨苑,然后偶遇了某人。 宁心姑姑笑嘻嘻地从外头进来:“太妃,药已经煎上了,太子殿下听说您病了,特意过来看望。” 向太妃立刻露出惊诧而意外的表情,仿佛对太子殿下的驾临真的一点都不知情。 面对向太妃无辜的表情,宫卿无语,恭敬地站起身,恭迎太子殿下。 ——这真是好招不怕滥。 片刻之后,慕沉泓走了进来,一道幽幽的目光,似笑非笑地从她脸上扫过,然后也露出一个惊诧而意外的表情:“宫小姐也在这儿?” 宫卿:“回殿下,太妃病了,留我在这里多住两天。” “太好了。” 宫卿:“……” 什么太好了?您两位真的很有默契啊。 慕沉泓走过来坐在向太妃的床沿,和颜悦色地问:“太妃您哪里不舒服?太医可来瞧过了?” “薛林甫已经来过了。太子最近忙什么呢?怎么也不见过来。” “没忙什么,就在暖阁里看书看折子。” 不是错觉吧,他把暖阁两个字咬的格外重……想起方才,她心跳略有点快,那个,嘴唇的异样,不会是?一想到某种可能,她心里噗通一声,顿时有心律不齐的症状。偏这时,慕沉泓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这道目光的内涵十分丰富。于是,方才那个猜想的可能性瞬间就到了九成。 要是他干的,她就……心里就了半天,最终发现,除了装不知情,还真的拿他没辙,自我安慰,算了,亲一次是亲,亲二次也是……啊呸呸就当是被蚊子咬了。 慕沉泓笑着看向她:“宫小姐常来看望太妃么?” “她也不常来。”向太妃叹了口气,无限遗憾地说道:“你和卿儿小时候常在一起玩儿,怎么越大倒越是生分了?一口一个宫小姐,听着我都觉得远,小时候你管她叫卿妹妹,多亲切。那会儿宫里的几个小姑娘里头,你可是最喜欢她。” 慕沉泓笑笑不语。 “卿儿那会儿叫你太子哥哥,最喜欢跟着你。你们俩看着真像是一对金童玉女。” 宫卿面色绯红,加无语凝咽……有这回事么,姑姥姥?仗着我不记事,您就尽情地杜撰吧。 慕沉泓勾唇一笑:“是啊,卿妹妹小时候活泼可爱,玉雪可人。” “卿妹妹”!宫卿脊骨一麻,心都颤抖了。太子殿下,求您还是叫宫小姐吧。 “对了,卿儿你弹只曲子来听听。太子,你还没听过她弹琴吧,宫里的琴师可远不如她呢。” 宫卿一头黑线,太妃您这是要我搞专场才艺表演么? 慕沉泓含笑点头:“好,李万福,你去把我的笛子取来,太妃,我们合奏一曲如何?” “好极,妙极。” 宁心姑姑动作迅捷,立刻让人抬来了向太妃最珍爱的焦尾琴。李万福片刻功夫就取来了太子的长笛。 宫卿…… “就合奏一曲凤求凰吧。”向太妃笑眯眯地开了口。 宫卿:“……” 慕沉泓对向太妃点的曲子也一点没露出意外的神色。显然,向太妃的心思,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啊,根本就不带一点点的掩饰。 于是,这悠扬的笛音,婉转的琴声便在重阳宫里幽幽响起,两人的配合当真是天衣无缝。 向太妃意犹未尽,又笑眯眯道:“太子若是天天能吹上一曲,我的病不用吃药也就好了。” 慕沉泓放下笛子,笑眯眯道:“好啊,那我每日都来。” 宫卿:“……”姑姥姥您真的是病了吗? “既然太子殿下每日来吹笛子,太妃您老人家的病就好了,那也不用卿儿留下来陪着姑姥姥了对么?” 向太妃立刻道:“那不行,非要听合奏才有效啊。” 宫卿:……姑姥姥你赢了。 向太妃慵懒地叹了一声:“宁心啊,扶我去晒会儿太阳。卿儿,替我招待太子,我片刻即回。” 宫卿无语地看着太妃矫健敏捷的身影,心道:就您这利索劲,哪有半点生病的样子啊,还说什么片刻就回,就糊弄我吧,没一个时辰您绝回不来。您其实就是想讹住我,然后让我和他,那个什么什么吧。 要不要这么明显啊,好歹您也含蓄些啊!还有,您这做法根本就是媒婆做派啊,好歹您也是太妃,这牵线搭桥的手段真的有待加强啊,至少也要带点宫廷味儿啊,宫斗什么的不都是讲究高深莫测么,别这么赤裸裸啊…… 吐槽完毕,宫卿回过头,正对上慕沉泓的目光。好吧,这位太子殿下,人家才是正宗的宫廷目光,幽幽沉沉的仿佛一潭看不透的水,表面却又波光潋滟,泛着温柔明亮的光。 不过,太子殿下您盯着人看了这么久,眼睛难受么? 宫卿正色道:“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太妃这里有臣女看着,请殿下放心。” 送客么?他吟吟一笑,“我今日不忙。” “那,明日殿下若是太忙,就不必过来了,由臣女侍候太妃即可。” 慕沉泓揉了揉眉心:“明日若是太忙……”顿了顿,他正色道:“我就来一次,若是不忙,就早中晚三次,卿妹妹觉得如何?” 宫卿:……好,你也赢了。 “卿妹妹的琴弹得真好,明日我们来合奏一曲高山流水吧。” 宫卿被他一声卿妹妹叫的面上发热,眼皮直跳,“说不定今晚上太妃就康复了。”才不和你当知音,明天我就回家去,您和向太妃高山流水吧您。 “卿妹妹……” “太子殿下,臣女去看看太妃怎么还没回来。”宫卿起身走到门外,还觉得后背麻酥酥的像是爬满了小蚂蚁,卿妹妹……真肉麻。 慕沉泓笑眯眯地起身,弹了弹衣襟,嗯,暂时就先到这儿吧。 向太妃闭目养神,唇角含笑——要是这丫头嫁给太子,安国公府又可以风光安逸数十年。而且,自己也会更幸福滋润了。正想得惬意,突然听见一声小声地询问:“太妃睡着了么?” 她一睁眼,就看见宫卿正在问宁心。 “你怎么来了,太子呢?” “我过来看看,若是姑姥姥睡着了,就回去给您拿条毯子以免着凉。” “不用管我,你去和太子说话。” “他已经走了。” 向太妃立刻就问:“你把他气走了?” 宫卿无语,是他把我肉麻走了…… 向太妃有些生气,这丫头怎么半点都没遗传自己的上进心啊,想当年自己进宫从六品一路奋斗到二品。眼下这么有利的条件,她居然一点都不珍惜。 宫卿走过去,蹲在她脚边,笑嘻嘻道:“姑姥姥,我有几句话想私下和姑姥姥说。” 宁心立刻识趣地带着宫女退下。 “你说吧。” “姑姥姥,您不用这样费心给我安排。我母亲她不想我进宫,我自己也不想,皇后的性格姑姥姥比谁清楚,还有那个阿九,更不是好相与的人。他日,恐怕还有比这两位更难缠的人物出现,我不想与这些人纠缠,很没意思的。” 宫卿索性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以免姑姥姥再给自己设套。 向太妃道:“我知道阿九一直欺负你,那是因为你比她地位低。当年我进宫也不过是六品,头上的皇后贵妃淑妃等一众人,哪个没欺负过我,后来皇后去世,我独掌后宫,谁还敢对我说半个不字?你若是想别人不欺负你,那你就爬到她们头上去,你自己有权势有地位,谁敢对你不敬?便是阿九又如何,届时你是她的皇嫂,你看她还敢不敢欺负你。” 宫卿点头:“是,姑姥姥说的很对,可是和这些人争斗有何意义?我不想一辈子都耗在这种无聊的事上,人生苦短,有大好河山要看,有自由快活的日子要过,为何要耗尽心血和这些人斗心眼?” 向太妃被她一席话勾起了心里的遗憾,是,她一辈子都在宫里,江南和塞外是什么模样,她此生无缘得见。 宫卿嫣然一笑:“卿儿自问不笨,若真要斗心眼,姑姥姥以为我斗不过她们么,我隐忍避让,不过是想着小不忍则乱大谋,不想给父亲惹来麻烦。” 话虽如此,可是长得这么美,太子又明显有意,就这么放弃实在是可惜啊,向太妃正欲继续劝说,宫卿笑着道:“姑姥姥其实您根本没病对么?” 向太妃:“……” 宫卿笑呵呵道:“既然太妃没病,那我今日就回去吧。” “你就不肯多留几天?” “那我多留一天,明日再回。” 两人正说着,宁心过来道:“太妃,薛佳小姐来了。” 向太妃心情不大好,再说对独孤后的娘家人也没什么好感,便不耐地挥了挥手:“就说我睡了,卿儿你去招呼一下。” 宫卿点头应好。 走到殿中,两人一见,薛佳便握住了宫卿的手,惊喜地说道:“姐姐居然没走,真是太好了。” “太妃病了,留我在这里再住一天。” “我听说妹妹没走留在重阳宫,就赶紧来了,”她看了看殿内的宫女,附耳到宫卿耳边道,“姐姐为何也醉了?我不是让姐姐别喝那酒么?” 宫卿悄声道:“妹妹特意提醒,我怎么会喝,酒含在口中都吐在手帕上了。” 薛佳怔了怔,“那是怎么回事?”她眨了眨眼,恍然道,“估计是那临江仙非常厉害,沾了姐姐的唇舌,也激发了一些药效的缘故。” 宫卿想不出别的缘故,除非那花糕里也有猫腻,可是她当时也留了心,是看过所有人都吃过之后她才咬了一口,而且薛佳吃了两口都没事。想来想去,也唯有相信薛佳的这个解释了。 “就算醉了出丑也没什么,多谢妹妹好心提醒。” 薛佳嘟起嘴,佯装生气道:“姐姐太见外了,我和姐姐一见如故,心底里是把姐姐拿亲姐姐看待的,以后不许和我客气见外,不然可真是显得生分疏远了。” 宫卿笑:“好啊,我巴不得有薛妹妹这样的妹子呢。” “过几天就是上巳节,到时候,妹妹要给姐姐一个惊喜。”薛佳神神秘秘地抿唇一笑,“妹妹先告辞,上巳节再见。” 宫卿干笑。这年后的节日也太密集了些,偏偏宣文帝是个喜欢享乐又喜欢热闹的,每个节日都不放过。到时候,恐怕又要见到一些不想见的人。 至于薛佳,她又会给自己什么惊喜呢?宫卿简直有点不抱希望,因为自打被慕沉泓挂破裙子之后,好似好运气都被他勾跑了,整天都是惊没有喜。 可是越怕见他,他越是来的勤。 吃过晚饭,慕沉泓便又来“看望”向太妃。 太子殿下,看来您今天是真的不忙啊,宫卿断然决定明日一早就走,坚决不和他高山流水。 “太妃好些了么?” “唉,年纪大了,好不好的没什么分别啊。”向太妃被宫卿的那一席话打击之后,恹恹的,无精打采,倒像是比上午时更像生病。 慕沉泓道:“我带了花神灯,太妃要不要去院子里看看挂灯?” “好啊。”向太妃一听就来了劲头,立刻就起身牵着慕沉泓的手,然后又拉起宫卿的手,一手一个走出殿外。 这架势让宫卿十分窘迫,心道,太妃您其实这会儿是想化身为一道红丝线吧。 慕沉泓显然是有备而来,廊下放了不少的花神灯。灯里已经点上了蜡烛,夜色中忽闪着暖暖的光。 向太妃指着廊前花坛,“都挂在那棵桂花树上吧。” 李万福立刻吩咐宫女将花神灯挂到了树上。当然,李总管善解人意地留下了一盏,就放在太子殿下的脚边。 慕沉泓提起一盏递给宫卿:“卿妹妹也去挂吧。” 向太妃立刻将灯接过来,放到宫卿手心里:“去挂灯讨个吉利,求花神赐你一桩好姻缘。快去吧。” 宫卿走上前,李万福便带着太监宫女退下了。 宫卿刚刚把灯挂上,就听见身后慕沉泓的声音:“宫小姐很喜欢灯是么?” “殿下何出此言?” 他笑了笑:“今天上午你醉酒,吵着要那廊下的宫灯。还有一次……”说到这儿,他又停住了,但笑不语。 还有一次什么?她疑惑地看着他,一双眼眸波光潋滟,勾人沉溺。 灯下看美人,果然是更添娇色,她轻灵娇艳,如是花间精灵。 他轻咳一声:“这半月来,宫小姐在宫里过得不甚顺畅,所以,我带了这些花神灯来,希望你看着高兴。” 他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她过得并不顺畅,宫卿心里蓦然一动,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了。有了他的一席话,好似这半个月来受到的委屈骤然烟消云散于这片灯光之中。 慕沉泓目光含笑地看着她…… 满树花神灯,盈盈的暖光,映在他眼中,像是一片星海,“不知可有机会,每年都与你在树下挂灯。” 她心里怦然狂跳,没想到他会突然借机表白。宫卿脸上发热,急中生智道:“未婚的女子才挂花神灯,殿下的意思,是说臣女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么?” 她假装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疾步回到了向太妃的身边。 慕沉泓摸了摸下颌,唉,妹子,你还真是刀枪不入一点机会都不给啊。 表白被无视的太子殿下,只好暂且回宫,准备明日再来攻坚。刚回到东宫,独孤后身边的内侍万明林请他前去椒房殿。 此刻,椒房殿里灯火通明,阿九偎依在独孤后身边,像一只慵懒的猫。 赵国夫人和薛佳也在。 慕沉泓一进去,独孤后便露出一丝笑意,“皇儿,你过来。” 慕沉泓走过去坐下,不等独孤后开口,便道:“母后是想问儿臣,二十四位女子,谁比较合适?” 独孤后笑:“正是此意。刚好赵国夫人也在,都是自己人,不妨谈论谈论。” 慕沉泓浅浅一笑:“儿臣的婚事难道不是母后父皇做主,儿臣说的不算吧。” 独孤后道:“你这孩子,就算是我们做主,也想问问你的意思。” “既然儿臣不能做主,又何必问儿臣的意思。” “你这孩子,好歹也说个人出来,你怎知你喜欢的,我与你父皇不喜欢?” 慕沉泓笑笑不语,巧极…… 独孤后道:“你说吧,只要不是向婉玉和宫卿,其他的都可以商议。” 果然…… “这些女子,无论家世容貌都难分上下,要不,母后随便挑一个便是了。”慕沉泓风淡云轻,仿佛此事于己无关。 独孤后被弄得很没脾气,忍着气道:“你到底喜欢哪一个?总有一个稍有好感的吧?” 慕沉泓摸了摸下颌,半晌才道:“嗯,都一样。” 独孤后:“……” 那你的意思是,都要?还是都不要? 阿九哼了一声:“母后别问了,皇兄的嘴,是拿簪子也撬不开的。” 薛佳噗地一笑:“表哥的嘴又不是蚌壳。” 赵国夫人啐了她一口:“别胡说。” 薛佳吐了吐舌头,对慕沉泓嫣然一笑。 独孤后气恼地吐了口气。儿大不由娘,如今倒是越来越摸不着他的心思了。 赵国夫人见母子俩僵住了,便笑着打圆场:“皇后,你看向婉玉如何?” 独孤后道:“家世不错,容貌还好,人倒也端庄稳重,配阿铎,自是绰绰有余。” 阿九不屑道:“母后,那日选花神,她可是选的她自己。” 薛佳笑盈盈道:“姨母,好像二哥更喜欢宫小姐呢。” 独孤后蹙了蹙眉,面露不悦。 赵国夫人忙掐了一把女儿,嗔道:“你胡说什么。”她早就知道皇后和阿九都不喜宫卿,自然不会娶个这样的儿媳妇得罪她们。 “母后,其实花神选自己,并不为错。”慕沉泓笑着道,“由此可见,向小姐是个自信要强的女子,侯府倒是需要这样的女主人。” 赵国夫人点头:“的确,阿铎性子毛糙,需要一个沉稳厉害的妻子来管家。我看向婉玉很好,皇后若是同意,我便请人去安国公府提亲。” 皇后点了点头,“阿铎早些生子,父亲地下有知也好安心。” 慕沉泓起身道:“母后,我还有些折子没看,先告辞。” “你的事还没商议。” “明年才选妃,母后急什么。接下来还有上巳节,端午节,中秋节,春节,元宵节,母后不妨再将她们叫进宫,住上十天半月,仔细挑,定能挑一个满意的。”说着,他便笑眯眯地走了。 独孤后气结,这个儿子,完全和女儿相反,女儿是什么都表现在明面上,儿子却深藏不露。 翌日一早,宫卿离开了重阳宫,向太妃知道她志不在此,也没再强留。 宫夫人见到女儿,差点喜极而泣,自从宫卿出生,从未离开她这么长的时间,这段时日,她简直是度日如年。 宫夫人仔细拉住宫卿询问宫里的事情,她顶顶担心的就是有没有再次发生“摸腿事件”。宫卿忙说没有。 宫夫人舒了口气,放心地笑道:“太好了。” 宫卿:“……” 这次是没有摸腿,但是摸了手,还亲了嘴……唉,头疼。 母女俩刚聊了没几句,向婉玉来了。 走进厅内,向婉玉便笑着对宫卿道:“我还以为妹妹会多住几天呢,看来妹妹也是一天也不待不下去啊。” 宫卿笑道:“太妃病好了,所以我就提前回来了。” “你们在宫里可受了什么委屈?”宫夫人关心了女儿有没有被调戏之后,接下来便是关心有没有受委屈。 宫卿当然不会说,可是向婉玉却毫不客气地把宫卿在宫里受得委屈一股脑的都倒了出来。 宫夫人一听气得火冒三丈。 向婉玉煽风点火:“妹妹脾气好,受了委屈都忍着,我想姑母总该找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那丫头。”她知道自己这位姑母从小就被祖父娇宠,绝不是一颗软柿子。宫卿这才明白这位表姐为何要来自己家,敢情这是来打小报告,给阿九拉仇恨的。 正说着,管家来报,赵国夫人和女儿前来拜访。 宫夫人心道:今天还真热闹。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来干嘛? 宫夫人对这位赵国夫人不是很感冒,因为自打来了京城,她如同一只嗡嗡乱飞的蜜蜂,到处与人拉关系。 初到京城,想要快速地融入这个圈子原也无可厚非,但她做得太过明显,而且处处露出一股小家子气,十分势利,比如宫夫人和安国公夫人韩氏同时在场的时候,她明显就会更巴结韩氏一些。 宫夫人将两人迎进正厅,薛佳一见向婉玉便拉住她的手,喜笑颜开道:“向姐姐也在,好巧,母亲,你看向姐姐果然是和我们有缘分的人呢。” 此话别有深意,向婉玉顿时脸色一红。原本她不想嫁给独孤铎,可是进宫受过打击之后,顿时觉出定远侯府远比皇宫好上十倍,因此,再见赵国夫人,便有一种儿媳妇见到婆母的感觉,有些羞窘。 赵国夫人见到她,也很亲热,经过昨夜皇后的首肯,面前的这位,即将成为自己的儿媳——安国公府的地位和背景,和定远侯府再般配不过。 薛佳笑嘻嘻地看着宫夫人,赞道:“怪不得宫姐姐长的倾国倾城,原来宫夫人貌若天仙。” 宫夫人心花怒放,顿觉薛佳十分可爱,娇俏活泼,一派天真。 赵国夫人和宫夫人及向婉玉叙话的功夫,薛佳凑到宫卿耳边悄声道:“我二哥也想来拜访,被我挡住了。” 宫卿窘了,这位侯爷,还没死心么? “过几日便是上巳节,他想在芙蓉园和姐姐再谈一谈。” 宫卿尴尬地低声道:“上一回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必再见面谈什么,以免被人闲话。” 薛佳嘻嘻一笑:“姐姐这么一说,只怕二哥心都要碎了。” 宫卿赶紧换了一个话题。 送走赵国夫人母女,向婉玉也随之告辞。 宫夫人道:“这个薛小姐倒挺讨人喜欢。比她势利的娘可爱多了。” 宫卿笑了笑道:“是很活泼可爱,人也仗义热情。”不过,虽然这样说,宫卿心里还是晃过一丝异样。薛佳几次貌似无意的言语,都将自己和向婉玉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虽然她后来好心地去请慕沉泓帮自己赏红,又提醒自己别饮酒,但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她的好心,不是那么单纯…… 想到这些,宫卿自嘲地笑笑,自己原本最不喜欢将人往坏处想,这次进宫后,竟然就变得如此草木皆兵,当真是环境改变人,以后离皇宫还是能多远就多远吧。 宫夫人拉着宫卿的手,叹了口气幽幽道:“那沈大人,皇上也不知到底要考察到什么时候,他若不要,我也好下手啊。这么拖着人家,真是不厚道。你说另选一个吧,我真是不甘心啊。长得这么好看,天天看着,饭也多吃一碗呢。” 宫卿忍不住噗地笑了:“娘,如此看来,女儿还是找个丑的比较好,不然娘到时候可是胖的不成样子了。” “那可不行,娘宁愿发胖,也定要找个好看的女婿。不然看着吃不下饭,还不得饿死。” 深度颜控的宫夫人,绝不能容忍自己国色天香的女儿寻个不好看的女婿,拉低宫家的美丽指数,以及影响下一代的美貌。 宫卿正色道:“沈醉石母亲还是放弃吧,阿九对他用情颇深,依我看,驸马非他莫属。” “当真?” 宫卿点了点头:“当真。” 宫夫人哀哀的叹了口气:“可惜啊,那么帅的男人。” 宫锦澜从外面走了进来,“夫人在说谁?” “当然是夫君你了。”宫夫人一扭腰身,笑嘻嘻上前抱住宫大人的胳臂,媚眼秋波,做崇拜爱慕状。 宫卿低头忍笑。 宫锦澜忍嘴角一抽,赶紧逃进了书房。 宫夫人立刻收敛了娇滴滴的孝义,对女儿道:“我原本想在琼林宴上给你寻个合适的夫婿,所以一直没有在京城这些贵族子弟中留意。等你生日的时候,娘请人过府来赏牡丹,趁机透出口风,看看谁家有合适的儿郎。” 宫卿也深感定亲是当务之急。一来可以避开明年的太子妃大选,二来明年太子妃大选之后,那些落选的姑娘们齐齐寻找婆家,“竞争”必定很激烈。 第十章 君心如月 转眼便是上巳节。庆丰年间,朝野上下游宴之风盛行,到了上巳节这日,曲江江畔堪称是京城最热闹的地方,几乎全城百姓倾巢出动,汇聚于此春游野宴,极尽欢娱,美其名曰“探春”。都人士女跨马乘车而来,在江边风景胜美之地扎上帷帐,席地而坐,畅怀欢饮。更有宫中教坊的乐舞人员前来演出助兴,真真是热闹无比。 曲江之南的皇家芙蓉园,更是雕鞍宝马油壁香车,一片繁荣华侈的盛况。按照惯例,上巳节宣文帝在园中大宴群臣,凡是京官皆可携妻子参加。沈醉石一想到或许可以见到宫卿,便觉得心中怦然,但一想到必定要见到阿九,瞬间心情变糟。 他抽出书架上的诗经,关关雎鸠的那一页,还夹着宫卿送给他的那张薛涛笺。他不信这是她的本意,这一切,应该都是阿九的授意吧。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别的原因,让她写来这样一句诗。 想起那个缺了一半的“觉”字,沈醉石就感到憋闷。合上书,他走到后花园,去透气。 花朝节一过,春意渐渐显出来。柳枝透绿,迎春盛开。繁花似锦的未来,人人艳羡的好运,却如一道束缚。 站在阳光里,沈醉石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鹏鸟,终于羽翼丰满,想要振翅高空,突然却被一张网罩住了,有人想要驯养它,只为了看它绚丽的羽毛,而是不是飞翔的英姿,搏击长空的勇气。 这可是他想要的生活?向权势低头,臣服于阿九,从鹏鸟变成金丝雀? 不,绝不。 他转身回到书房,冲动之下,很想在那个缺了半边的“觉”字下填上一个“见”字,但是,那张薛涛笺,仍旧夹在书中,却不在关关雎鸠的那一页。 顿时,一种难以言表的愤怒涌上心头。沈醉石站起身来,手指微颤。本来还残存的一丝丝犹豫和痛惜,瞬间被斩尽杀绝。 她仗着自己是公主,就可以如此为所欲为?他可不是她手中的棋子玩物,可以任意的拿捏掌控。 正午时分,芙蓉园里,朝中权贵和大小官员,衣香鬓影,香风浮动。宣文帝携着独孤后坐在上首,太子慕沉泓,公主阿九,分别坐在宣文帝和独孤后的身侧。 因是游春野宴,官员们穿的都是常服,盛装浓妆的家眷们更是穿得花团锦簇。宣文帝放言看去,顿有天地一家春的感觉。 宫宴极尽奢华考究,对于低等官员来说,这是一年一次才可以瞧得见圣颜的机会,享用的又是这辈子甚少见到的肴馔,每一秒都倍加珍惜。 阿九无心饮食,目光率先落在沈醉石的身上。 他今日穿着一件碧青色的春衫,清雅明净,在一众中老年男人的衬托之下,越发显得年轻英俊,卓然不群。 阿九心里的爱慕满满的快要溢出来了。 上天真是对自己不薄,恰好在自己及笄之年,送来这样一个芝兰玉树般的状元郎给自己当驸马。在她眼中,也唯有自己的皇兄能稍稍比这位状元郎出色了。 她得意地扫向宫锦澜的坐席,心里真想对着宫卿炫耀一番:第一美人又如何,容貌好,不如命好。你能找得到比沈醉石更好的夫君么?你就算看上了又如何,还不是眼巴巴地看着他属于我。最好的东西,只能属于我,和我争,你这辈子休想! 可惜,宫锦澜今天只带了宫夫人来赴宴,宫卿根本没来。 阿九的得意瞬间变成了失意,想要炫耀虚荣的眼神悄然一黯。 见到宫卿,很不顺眼,不见她吧,又很不顺心,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好似失了兴致一般……这种心情还真是纠结。 奇怪的是,薛佳也没来,阿九更觉得没劲,侧身问赵国夫人:“阿佳没来么?” “她在江边,说是请几位小姐进行裙幄宴。” “什么裙幄宴?” 赵国夫人笑道:“不用毛毡也不用绣帐,用石榴裙搭成帷帐,这丫头就是鬼点子多。” 阿九一听顿时有了兴致,扭头便对独孤后道:“母后,我也想去瞧瞧。” 独孤后道:“等宫宴结束再去吧。” 这时,安夫人附耳到阿九身边,耳语了几句。 阿九瞬间脸色一变,一道幽怨气恼的目光便投到了沈醉石的身上。 他居然还把宫卿的那张纸笺保留着,夹在书中不时看一看! 睹物思人么?卿卿如晤么? 想象出那个旖旎的场面,阿九心里酸的快要酿出醋来。 此刻,芙蓉园外的曲江边上,楼台亭阁之间,江边青草地上,处处都是帷帐。宫卿的帷帐就设在芙蓉园外不远的紫云楼前,这位置正巧可以看见江中的彩舟画舫,还可以听见乐坊的歌舞。往年,宫锦澜都会携带妻女同去赴宴,但今年,因为薛佳前几日对宫卿说的那几句话,宫卿便没去园中赴宴,以免被独孤铎纠缠。而向婉玉也不想见到阿九,便没有和安国公夫妇去赴宴,来到姑母的帷帐中,和宫卿作伴。 两人在帷帐之中,享用了一顿精致的午餐,又泡上一壶香茗。准备一会儿观看紫云楼上乐坊的歌舞。 正在这时,帷帐外传来薛佳的声音。 “宫姐姐。” 宫卿忙起身相迎,来的不单单是薛佳,还有乔万方。 薛佳今日身着一件鹅黄色的春衫,脸上薄施粉黛,耳垂上挂着长长的珍珠耳环,说话时,一串珍珠在她如玉脸颊旁晃来晃去,越发显得她娇俏活泼。 而乔万方,今日也打扮得十分特别,身上的衣服有点像是胡人的骑马装,越发显得她英姿美艳,身材出众。 薛佳一脸兴奋,欢欣雀跃地说道:“宫姐姐,我和乔姐姐搭了一个帷帐,想请姐姐过去瞧瞧呢。” 向婉玉也走了出来,盈盈笑道:“帷帐有什么好瞧的?” 因为昨天赵国夫人已经请人过府提亲,向婉玉自然而然地就将薛佳看成了未来的小姑子,对她格外亲热。 薛佳见到向婉玉也在,略微一怔,瞬即挤出一丝甜笑:“向姐姐也在啊。”她没有料到向婉玉也在,看来计划要稍作改变。 她偏着头俏皮一笑:“那可不一样哦,我这帷帐可是曲江边上独一份呢,不信两位姐姐去瞧瞧就知道了。”说着,她附耳到宫卿耳边,笑嘻嘻道,“姐姐放心,二哥在芙蓉园赴宴不会来的。” 乔万方也热情邀请:“两位妹妹去看看吧,我们一会儿还要邀请许小姐,章小姐等人。大家同在宫里这么长时间,亲如姐妹一般,以后要长走动联系才是呢。” 向婉玉笑道:“好啊,我们看看去。” 宫卿眼看薛佳和乔万方盛情难却,向婉玉又兴致勃勃,便随着三人一同前去 果然,江边的高地上,有一个帷帐极其引人注目,碧竹为杆,以石榴裙做帐,青碧嫣红,色彩明艳,质地轻盈,是江边一抹最为风流雅致的风景。 宫卿笑赞:“果然妙极!薛妹妹好主意。” 乔万方附和:“薛妹妹心思灵巧,满身都是灵气。”这话明显透着一股奉承的味道。当时在明华宫,她和薛佳同居一室,如今看来,两人的情谊已经非同一般了。 帷帐内布置得十分雅致舒适。地上铺着西域进贡来的毡毯,上面又铺了一张绣毯,宝蓝色的底子,绣着碧水桃花,一看便有和风送暖,春意盎然的感觉。 帷帐四角燃着回字香,清幽的香气充满了整个帷帐,正中一张紫檀小几,上面周摆放着新鲜的水果,精致的糕点,还有煮茶的器具。 薛佳跪坐在绣毯上,拿起一柄紫砂壶斟了四杯茶,一一放在宫卿,乔万方和向婉玉的面前,笑吟吟道:“这是姨丈赏的南华山顶的碧梧春茶,姐姐们尝尝。” “多谢妹妹。”乔万方率先端起来抿了一口,赞道:“真是好茶,我早就听说南华山顶的碧梧春长在山顶的峭壁上,一年也不过八两的茶叶。我们可是沾了妹妹的光呢。” 向婉玉一听是传说中的碧梧春,赶紧也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果然茶味清幽甜甘清冽,不同凡响。她不由赞道:“正是,托妹妹的福,我还是第一次喝到这样清妙的好茶。” 薛佳笑着对宫卿道:“姐姐也尝尝。” 宫卿用樱唇轻轻碰了碰茶杯,并没有尝到茶水的滋味却也笑着赞了几句。一来她已经在向太妃处喝过碧梧春并不好奇是什么滋味,二来,因为在花朝节中过一次招,从此在外面,不管喝什么,她心里都有点戒备了,那怕是外表天真无害的薛佳。 乔万方道:“阿佳,我去找许小姐和章小姐,你们稍候。” “嗯,姐姐速去速回,我们等着。” 乔万方起身出了帷帐。 向婉玉因为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嫁给定远侯,对薛佳也就格外亲热讨好。两人相谈甚欢,过了一会儿,薛佳望了望帷帐外,自言自语道:“她们怎么还没来,我去看一眼,二位姐姐稍候。” 说着,她提起裙子起身走了出去。 帷帐中只剩下宫卿和向婉玉两人。 宫卿顿时就隐隐觉察一丝异样来,这是薛佳的帷帐,她身为主人不在,自己和向婉玉留在这里,是否有些不妥?原本她生性坦荡,从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自从在宫里待了一段时间,被算计了几次之后,便不由自主地就多了一些警戒的心理。 想到这儿,她对向婉玉道:“姐姐,我们在外面等着比较合适。” 向婉玉丝毫没有觉得不妥,因为私心里,她已经将薛佳视为了小姑子自己人。 宫卿不好把自己心里的异样明着告知向婉玉,本来就是一种直觉,又甚凭据,若贸然说出,倒显得自己疑神疑鬼小心眼,而且挑拨人家姑嫂关系。她思虑着怎么做比较合适,若是向婉玉不肯走,自己就先走一步。 正在这时,帷帐外响起一道清朗的男声:“宫小姐是在里面么?” 宫卿一听是沈醉石的声音,怔了一下,他怎么来了,又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她忙走出帷帐,屈身福了一福:“沈大人。” 沈醉石抱拳一笑,“宫小姐的帷帐真别致,一看便能寻到。” 宫卿浅笑:“这不是我的帷帐,是薛佳小姐的。” 沈醉石怔了一下,因为方才宫宴结束,他刚走出芙蓉园,便有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过来对他悄声道:“我是宫府的丫鬟,我家小姐在帷帐里等着大人。” 沈醉石心里一喜,正想问江边的帷帐那么多,哪一顶才是。那丫鬟便告诉他,石榴裙做的帷帐便是宫家的帷帐。 沈醉石沿着芙蓉园外的石径走到紫云楼前,果然见到一座帷帐别出心裁,醒目突出,便走了过来。 既然不是宫府的帷帐,为何那丫鬟那么说?而且宫卿为何将他叫到薛佳的帷帐里见面?沈醉石隐隐觉得奇怪,便问道:“刚才宫小姐派人来叫过我么?” 宫卿一听他的话,顿时心里觉得不妙,立刻就对沈醉石道:“沈大人,请您先行一步,不宜留在这里。” 沈醉石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但听她这样说,便拱手告辞。 就在他正欲转身的时候,突然宫卿身子一晃。 沈醉石连忙伸手扶住了她,“宫小姐你怎么了?” 宫卿也觉得奇怪,怎么突然间会涌上来一阵莫名其妙的眩晕,她忙将胳臂从沈醉石的手中拿开,回答:“我没事。” 恰在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一阵环佩叮当的声音,一股香气萦绕而来。 沈醉石抬眸一看,竟是阿九带着一众宫女内侍疾步而来。他剑眉一蹙,收敛了脸上的柔和微笑,冷冷地施礼:“公主殿下万福。” 宫卿屈身施礼,心里暗叫糟糕。显然,沈醉石的出现是有人着意安排,然后自己和他见面又恰好被阿九看见。 是谁在算计她?乔万方?薛佳? 向婉玉一直在帷帐中看着外面的动静,见阿九驾临,连忙出来见礼。谁知道一弯腰便感到一阵眩晕突然袭来,无数个星星在眼前飞舞,若不是宫卿及时扶住她的胳臂,她险些扑到阿九的身上。 阿九此刻根本无心关注向婉玉的失礼,一双凤目恶狠狠地瞪着宫卿。真是胆大包天言而无信,明明答应从此不再见沈醉石,却背着她在江边私会。 此情此景,便是傻子也瞧得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向婉玉也终于明白过来阿九为何一直整治宫卿。 向婉玉想起了上元节那天夜晚,她与宫卿地对话……显然,沈醉石就是姑母私心里挑好的女婿了,可惜却被阿九横刀夺爱。想到这里,她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宫卿进宫之后,三番两次被阿九折磨,这大约都于这沈醉石脱不了干系。 向婉玉顿时有了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意。阿九你也有今日,贵为公主又如何,人家不喜欢你。 阿九兴冲冲地来看薛佳的裙幄宴,结果看到的却是心上人和情敌的幽会,心里的愤怒可想而知。若不是当着沈醉石的面,她一记耳光便想甩到宫卿的脸上,既然已经答应从此不见他,却阳奉阴违,暗度陈仓。看来自己身居深宫,根本挡不住两人在宫外暗通款曲。 她厉声问宫卿:“你怎么在这儿?” “薛小姐约我和表姐来看帷帐,方才还有乔小姐也在。”宫卿此刻百口莫辩,十分厌烦这种无端端被人算计的桥段。 当着沈醉石的面,阿九勉强忍住没有发作,心里恨得牙根痒痒,脸色气得通红。 沈醉石是个硬气而骄傲的人,看见阿九的脸色,再想起她在自己家中安插人监视自己之事,顿时一股气恼涌上心头。而此刻他也明白过来,自己被人叫到这里,明显就是设了一个陷阱,而针对的人,并非自己,而是宫卿。 看着阿九对宫卿那种恶言恶语的态度,还有嫉恨厌恶的眼神,他对阿九的厌恶越发的强烈,可是她的身份却如一座大山压在头顶。他除了气愤不平,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恩人被她这样对待,这种无力感让他感到异常的挫败和愤怒。而一切的根源,却是自己。 他内疚而激愤,对着阿九道:“微臣告退。” 阿九看着他的背影,气得脸色发白。 向婉玉忍不住暗笑,阿九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想要一个人的心,却未必那么容易。 阿九便对宫卿撒气:“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你当日在宫中写过什么,你没忘吧,违背自己的誓言,是不是该罚你去紫云楼面壁思过,抄写佛经。” 宫卿道:“公主息怒,并非我食言,方才是有人故意将沈大人引到这里来的。” “你还狡辩?安夫人,带她去紫云楼面壁思过,抄写经文。” 宫卿咬了咬唇,答道:“敢问公主,当日我写的是什么?” “春眠不觉晓。” “我只写了那一句诗,片字未提见面之事,公主为何说我食言。” 阿九气结,万没想到宫卿居然会顶嘴,而且,当日那句诗,也的确是让她找不找茬子。 宫卿俯身施了一礼:“公主息怒,臣女告退。” “阿佳这帷帐果然漂亮别致,曲江边上堪称第一名。”太子慕沉泓带着几名侍从禁卫走了过来。 宫卿见到他,略有些尴尬,低头见礼。 “真巧,宫小姐和向小姐也在。” 阿九见到他,也不好再为难宫卿,便哼了一声,“今日先饶你一回。” 宫卿和向婉玉告退正准备离去。正在这时,薛佳和乔万方,带着许锦歌,莫琳琅,章含珂一起出现在安夫人的身后,这几个女子皆是当日在明华宫的佳人。 薛佳露出一丝惊喜的表情:“公主您怎么来了?” 诸位佳人也都露出惊喜之色,上前拜见太子殿下。 一群莺莺燕燕中,慕沉泓长身玉立,风姿俊雅,可惜却毫不怜香惜玉,只淡淡地回了声免礼,便施施然带着侍从离去。 阿九对着薛佳冷哼了一声,走进了帷帐。 薛佳追进帷帐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笑嘻嘻问道:“公主怎么了?” “你为何叫她来?” 薛佳明白她说的是宫卿,便笑嘻嘻道:“是二哥想要和她再见一面。” “你二哥到底有没有分寸?他如今已经和向婉玉订了亲,还想如何?” “是啊,所以,我方才去劝住了他,没让他过来。”说到这儿,她故意又问,“公主怎么不高兴了?” 安夫人道:“方才那贱人又和沈大人见面了。” 薛佳道:“公主,沈大人这样的人才品貌,谁不爱慕,何况那宫卿如今正在寻亲事。如果她嫁了人,就不会再想着勾引沈大人了。” 阿九默然不语,心道,的确如此,只要她嫁了人,沈醉石也就不会再和她有什么瓜葛。 “那你的意思是,我来给她安排一门亲事?” 薛佳噗地一声娇笑:“公主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如何能做这种事,不如让姨母来给她安排。公主不是讨厌她么,那就给她挑个又老又丑的夫婿。” “这倒是个好主意。”阿九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阿佳你果然主意多。” 薛佳笑呵呵地给她斟了一杯茶水:“姨母对薛佳恩重如山,阿佳自然要好好报答公主,尽心尽力给公主分忧。” 阿九心道:你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也有自知之明,不像你那二哥,明知道我不喜欢她,却还惦记着她,真是个没眼色的货。 帷帐外,向婉玉和宫卿已与几位少女默然告退。 宫卿朝着自家的帷帐走去,心里反复在回想着方才的一幕。那莫名其妙的一阵头晕是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巧,就晕在沈醉石的面前,让阿九看见他扶了自己一把?而向婉玉出帷帐向阿九见礼的时候,也踉跄了一下,看来薛佳的帷帐之中,定有问题。 但是自己并没有饮茶,和没有吃糕点,究竟是哪里中了招?她虽然不能肯定究竟是什么导致她头晕,但至少有一点她可以确定,薛佳绝不像表面那样单纯良善,看来自己以后要更加小心才是。但她究竟为何要设计自己呢?自己从来不曾得罪过她。宫卿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便是慕沉泓。或者薛佳喜欢他,又或者她不喜欢他,但却喜欢太子妃之位。 此时,向婉玉也在想着心事。沈醉石看来对宫卿有意,报复阿九的最好的办法,或许就是让她的心上人沈醉石娶了别人,让她也尝尝心碎的滋味。 而且从沈醉石对阿九那不冷不热的态度上看,他似乎也是有这个胆儿抗旨。 想到这儿,向婉玉冷冷一笑,阿九,若是沈醉石娶了宫卿,你会如何呢? 薛佳的几句话点醒了阿九,回到宫中,她便对独孤后提出要给宫卿安排一桩婚事。 谁知道,独孤后听后却眉头一皱,冷冷道:“宫家的事你不要插手,更不要做得太过分。” 阿九有些奇怪,“母后你不是也很不喜欢她么?” “我喜欢不喜欢,都不会像你这般什么都放在脸上。越是喜欢一个人,反而越要对他冷淡,越是讨厌一个人,反而越要对他平易亲和。” 阿九撇了撇嘴,道:“为什么要这么扭曲自己的心意,母后不觉得这样很累么?” 独孤后冷冷道:“是很累,所以母后不想让你过这样的日子,你身为女儿家,不必担着社稷重任,所以母后从未像对你皇兄那般的严苛,只想你过的率性而为,快活自在。但你记住,你的快活,不应当是因为一个男人。若是让他左右了你的悲喜,那再多的荣华富贵,都无法让你开心。” 阿九呐呐道:“只要宫卿嫁了人,我就开心了。” “她嫁不嫁人,跟沈醉石喜不喜欢你,是两回事。我可以容忍你的驸马出身平民,可以容忍他才学平庸,但绝不能容忍他,心里有着别的女人。若是沈醉石当真对那宫卿念念不忘,母后绝不会让你嫁给他。” 阿九一听此话,顿时不敢再继续往下说。独孤后平素对她骄纵,但在真的大事上面,言出必行,从不心软。 如此看来,想让独孤后出面给宫卿安排一门亲事,已是不大可能,她心里暗暗纳罕,母后明明不喜欢宫卿,为何却不让她去插手这件事? 走出椒房殿,正巧碰上慕沉泓前来给独孤后请安。 他笑着走上前,“阿九怎么闷闷不乐?” 阿九嘟着嘴不悦道:“皇兄今天好闲么,居然也会关心阿九。” “阿九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怎么会不关心。” “那上一回我让皇兄给沈醉石身边安插个人,皇兄就小气的不肯答应。” “不答应是为了你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以后他得知你曾经监视过他,你想想以他孤傲的脾气,可会容你?” 阿九默然。顿了顿又道:“我是不放心他和宫卿。她虽然在我面前答应从此不见他,上巳节却在江边私会。” 慕沉泓道:“我有个主意,让他从此不会再见宫卿了。” “皇兄快说。” “不过你得答应我,我给你出了这个主意之后,你就不能再刁难宫卿。” 阿九柳眉一挑,当即便沉了脸:“怎么,皇兄你喜欢她?” 慕沉泓摇头,正色道:“不是喜欢她,而是为你好。宫卿是沈醉石的救命恩人,你若是处处刁难她,只会让沈醉石对你不满。即便将来成婚,也是奉旨而已,不是出自本心爱你。你若想讨他欢喜,需爱他所爱。对他的恩人,你也视同恩人,好生对待,切勿责难。” 阿九想想觉得很有道理,便点头道:“那好,我答应你。” 慕沉泓笑了笑,“过几日,你来找我,我告诉你怎么做。” 半月之后是宫卿的生日。宫夫人早早地就在京城贵妇圈里下了请帖,请大家到时前来府中观赏牡丹。自然,宫夫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来客的名单是宫夫人精心准备的,皆是京中四品以上家中有未婚嫡子的官太太们。原本她是没打算在这个圈子里找女婿的,因为这样的人家,大多上有公婆,下有小姑,家族庞大,杂事繁多,关系错综复杂,嫁过去孝敬公婆,侍候小姑,还要处理各种复杂的关系,打理各种杂事,哪有她这样惬意自由,在府中说一不二。可惜这一届的新科进士她只看上了沈醉石,而偏巧沈醉石又被公主盯上,她只好在权贵官宦之家的子弟中挑选合适的人选了。 上午,各府的夫人小姐们便陆陆续续来到宫府,由侍女们带着分花拂柳来到尚书府的后花园欣赏宫尚书夫妇精心种植的牡丹。 牡丹国色天香雍容华贵,京城权贵之家和富豪之家都以养牡丹为时尚,若是谁家有一颗珍稀名品,更是在人前分外荣光。 宫卿的生日刚巧是牡丹花季,宫府的后花园,此时姹紫嫣红一片,国色天香满园。 青龙卧墨池,金玉交章,乌金耀辉,青山贯雪,春水绿波,皆是牡丹名品,富贵雍容,艳丽无双,看得人眼花缭乱,流连忘返。 宫夫人负责接待各位贵妇,宫卿则和小姐们聚在一起。其中有几位小姐都是上一次和宫卿一起进宫的佳人,许锦歌,乔万方,章含珂,李崇明等,大家在明华宫已经非常熟悉,彼此见到便是一顿客套寒暄,很快后花园里就气氛融洽地说笑成一团。 向婉玉自从被阿九点破自选花神之后,心里便有了阴影,总觉得那些佳人看她带着些嘲讽不屑,于是便和同样也是自选花神的李崇明等几人走得很近,她们口中不敢说,心里却都对阿九都怀有怨恨。 而许锦歌原本将宫卿视为劲敌,但因为两人同时在花朝节醉酒出丑,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概,便对宫卿格外亲昵。 总之,以前宫卿太过美丽出众而木秀于林,众人不大喜欢和她在一起而被比成歪瓜裂枣,但这次进宫之后,宫卿反而收获了几个朋友。不论这些朋友,心里怀着什么念头,总之,她的身边不像以前那么冷清了。 宫夫人看着心里十分安慰,在她的眼中,女儿性情好,模样好,心地也好,根本就是完美无缺的仙子,居然会没有朋友,这实在是让人扼腕和不解。宫夫人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女儿,怎么看怎么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生出这样一个完美无缺的妙人的。基因好真的很重要啊,颜控的宫夫人越发坚定了要找个貌美聪颖的女婿,好让下一代的容貌才智更上一层楼。 这时,一个宫夫人想不到的人也来了——老睿王的遗孀江王妃,她还带来自己的独女慕灵庄。
本文出自思美词典网,转载需带上本文链接地址:http://www.simeijiachuangyi.com/juzi/21782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