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西去拜访了渡边家,陪着渡边太太坐在沙发叙话。
“伯母,我也不赞成,是雅美太冲动了,不如我去劝劝。” 她一脸乖巧,神色讨好。
渡边太太从来不喜欢这三小姐,和她妈一般,就是那种闹革命的刺挠性子,鼓励‘男女平权’的,整日在外乱跑。
当初是看上她的家里,想着孩子们玩在一起总是好的,还能做做生意、攀个交情。
她一个姑娘家,再折腾又能有什么威胁?
结果大女儿真什么都跟她学,愈发惹事多端,忤逆长辈闹退婚,如今连家也不要了。
瞧这三小姐一脸认真,倒像是真悔悟,没在说假话。
于是放下心来哭诉:“家里几个轮番劝她,还是不听,整天哭着喊着要跟那个,那个都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男人,要私奔去!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渡边太太每每想到,便要闹一场心绞痛。
这不,说完就捂住胸口,喘不上气的样子,倒在沙发上直掉眼泪。
千西本是听戏的态度,见她要动真格,怕下一秒就闹出人命,赶忙让女使喊来管家,“快快,太太她发病了!”
一听她说自己有病,渡边太太赶紧好了。
被女佣伺候喝了几口茶顺顺气,坐起身子来揩泪,抽噎着:“你既想劝劝,那就上去吧,她在卧室里关着,我这边也不用你陪了。”
“我一定好好劝她。”她保证道。
……
戏剧院开场时间,和音乐会的预演差不多早晚。
藤原信岩在纸上算了算,和第二日上野外作战课的兵部参谋商量换课,把课换到戏剧开始当天。
他本是贵族子弟中的精英,这层身份自叫旁人礼让三分,且他本人并非懒散之徒,难得请求,因此那兵部参谋即刻便堆笑应下了。
兵部参谋问:“你是有朋友来了要去见?”
“只是临时有一些家事。”他歉笑。
话不假,中午和那短发姑娘在家见过面,驱车去学校讲课,再驱车来戏院。是想把外面的事情一天做完,好不用再出离办公室,频繁的迟到早退不符他的要求。
华灯初上,戏剧院门前车水马龙,人流众多。
千西拉着雅美下车后,见有卖御田的移动商贩,给那司机买了十几串搁在车里。
“我们看完了马上出来。若觉得无聊也不必苦等,银座繁华热闹,叔叔正好四处逛逛呐。”
司机也是按章办事看管她们,脾性是个老实人,说着感激话,开心收了。
雅美见她一点没给自己留,“你向来最喜这些煮物,今日怎不馋了?”
为和家里抗争,多日里来雅美都横眉冷对,苦大仇深的,今日终能重见天地,又能会见情郎,表情变得很生动几分。
“怕吃了涂好的口红”,她检票时四周望了一圈,面上一喜,悄声说:“他们已到了。”
“你怎知道呀?”
千西不回答,走进去后才说,“我看见了藤原少佐的车。”
雅美惊奇,“才见过两回,你都认得他的车了?”
观众鱼贯而入,她们也挤在中间不好插队,“说来话长……他们在那儿!”
田中在向她们招手。
两姑娘看见他在,都喜笑颜开。
千西赶忙也招了招手,又带着雅美走快些。
座位在视野最好的中间,田中有些激动,“只她们两个来!”
还站着不肯坐。
藤原信岩就平静许多。
只是默默把放在旁边座位的东西,拿到膝盖上,“看来那司机没进,你们可以好生说话了……先坐下。”
到时,前头带路的千西有些气喘吁吁,看她跑得这么快,果然穿了双皮鞋。
她今日之端庄是前几次最甚的,头发做成矮髻,斜戴了一顶黑网纱小帽,白底碎花薄和服,妃红色腰带绣着金箔线,的确是要来看戏剧的隆重派头。
幽会鬼鬼祟祟,四人搞得犹如间谍接头。
离开场还有点时间,现场沸沸腾腾,正是她要的效果。
田中拉过雅美的手,把花交给她,还是一捧玫瑰加枇杷叶。两人算是久违团聚,他感激地看了千西一眼,“多谢了!”
怎么还买花了?待会儿带不出去呢,她想。
却也没有说,因这两位已经相望凝噎。
哪能破坏气氛。
藤原信岩一直坐着,抬头跟她的开场白是:“衣服很漂亮。”
田中和雅美听了都看过来一眼,她听完则是有点愣,又“哈”一声,赶忙摆摆手,“今日我不是重点。”
似乎并未将他的赞美当回事。
接头成功,她也一屁股坐在藤原信岩身边,“你们尽管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司机是不会进来的。”
说话还有点急促,看来真是累着了,又对藤原信岩说,“我们要不要稍微坐得远一点?”
这一排中间的位子被她再买两张票包下,回望两人,好一阵子没见,俱已春宵苦短得如胶似漆上了。
于是两人起身,在最边上的远处坐下。
他把手上提着的纸袋给她,正是刚刚搁在膝盖上的东西。
“给我的呀,是什么?”
她好奇地瞧瞧,袋子上是一家著名西点烘焙屋的标志。
“两盒酒心巧克力。”
“你买的?”
“嗯。给你的谢礼。”上次和她在吃茶店,见她特意点过,吃得一脸陶醉。
“可,待会儿怎么带走呢?我可没说还有其他人在。”
“拆开吧。”他看了眼她的手包,“把包装拆了,巧克力放进手袋。走时把手提袋留给我。”
她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当真就照做了,把它们从盒子里一颗颗挖出来。淡黄色的素色糖纸,只有正中央一个标志,很简约。
她拿到了糖,当然很开心。“谢谢你,你真体贴。不过该谢我的是田中,”一脸得逞后的神气,“渡边太太可不好骗,为了博取她的信任,我可是操碎了心。”
他再次哑然失笑。
“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你很聪明。”
戏剧没开场,不好盯着他,眼睛只能盯着手里的巧克力,没话找话:“我现在可以吃吗?我现在就想吃。”
“场内允许吃东西吗?”
“好像是不可以。”她低头去抠自己的指甲。
他看了她一会儿,望向前方轻声说“……你悄悄的,化在嘴里,大概没什么问题。”
她立马拿出一块,剥开糖纸。
藤原信岩再看过去时,她已经捂着嘴偷吃,被甜的眯眯眼睛,“你要吗?”
他弯着唇,只是摇摇头。
今天这人倒没再穿军装,深灰色的素色西装,让他气质更柔和儒雅。
她默默想。
“我身上穿得是三行右品的最新款,你刚刚是不是一眼就看上我的衣服了?想跟我打听,好给你妈妈也买几件?”
“只是……单纯的夸奖。”他别过脸去,不接她跳脱的思维。
手放在膝盖上,姿态很正经。
千西之前不知道,但自从上次咖啡厅之后,她发现这老男人也会害羞嗳,现在就是。
“你的衣服也不错……挑的巧克力也很好吃,真的很细心。”
他反应过来,她是在礼尚外来,夸奖他呢。
巧克力他起先并未打算买。
却见田中买花,不忍她独独空手归去,因此买来,尚且说是感谢她出力。
想不出什么好话可以回她,只好憋出一句,“宫泽小姐也是。”
“……少佐,请你以后叫我宫泽吧?”
她瘪瘪嘴,有些不解,“……你是我遇见过谦词和敬语,用的最多的一个人。我时常觉得,自己对比你是未开蒙的原始猿。”
“对不起,我……”
那边田中和雅美还在聊,情绪似乎有些激动。
他把身子倾到她这边的方向,视线看着她,“你是否不喜欢繁琐的社交礼仪?”
灯光灭了几盏,现场开始渐渐安静,大家都找到了位子,不如之前那么沸腾。
他的手交握,放在裤腿上,肢体是放松的。
就是很寻常的聊天。
表演临近,戏院的场景也在布置,两人在楼上中间的第一排边上,面对面说着话。
“那是自然。很明显吧?……不瞒你说,我出生在中国,也生活多年,那里一直在革命、革命,是个异常穷苦的乱世,是个大乱炖的江湖。”
听她的形容词,他有点儿意外。
这姑娘,些许地方很通透——比之同龄人。
“他们过去也是跪拜,我妈还见过女人裹小脚和戴旗头。现时代,那里的有志青年喜欢握手或者,”她抱了个拳,“这样。很仗义?”
他听得认真。
“我上的全是教会学校。西方礼仪无非吻面拥抱,也蛮简洁直白的。”最后不忘自己批判自己,“这种想法也不太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你觉得呢?”
藤原信岩望着台上,她看他思考的侧脸,听他说,“礼仪是一种既定规则,社交场合若想获得尊重,须得以礼待人先。我也谈不上喜不喜欢。”
他全用了平语,算是近日来最亲切的一句话了。
十分钟过去,他说完了,表演也马上要开始。
她把最后想说的一点话说完:“你对熟人也如此?比如你会跟田中客套几句先?”
他被逗笑了,“那倒不必这么累,朋友之间……”
“所以,你以后还是叫我宫泽吧。”她拍拍自己袖口上的褶皱,“我们见过这几次,又有共同目标,也算是熟人了。”她老神在在,“藤原兄,以后多多关照?”
她在一点一点拉近距离。
看,又在下套。
他偏偏找不出错误,因为她并非虚伪有所图,只是赤忱友善。他觉得不合适,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心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两家不合渊源已久。
理智上,他并不想和她走得太近。
……
戏剧开始后,田中便带着雅美起身,花搁在椅子上,人不知跑到哪里去说悄悄话了。
这出戏,叫《雪国的卒塔婆》。
原型就是传统古典剧目“卒塔婆小町”改编的,服装和人物造像都是那样,台词原编,情节也和原来不大有关系,是个全新的故事。
演到最高潮时,能听见千西偶然的惊呼。她拿出那种专看戏的小小望远镜,“你要不要看?”她凑到他耳边,拢着手说。
说罢把那望远镜递过来,藤原信岩没注意她有这玩意儿,看清是个望远镜后便接了。
散场时田中才和雅美回来,果真是不浪费一丝独处的时机,“你们两个躲到哪里去了?”千西对他们嘀咕。
后者笑一笑,藤原信岩大概是看得热了些,把西装外套脱了,此刻穿好,拿起那没了巧克力的手提袋,跟在他们后面下楼。
她也落在后,和他聊两句,“感觉如何?这让我想起了安娜.卡列尼娜。”
他笑一笑,“是有几分那种悲剧味道,节奏拖沓些,结局刻意,其余很好。”
“哎哎,我也觉得,反转的太慢,吊的我心情蛮累的。你说,他为什么要为那样一个人去死?”女主人公处心积虑的算计,从头到尾都在骗人,“我觉得他太傻,大爱是换不来小人的真心的,他死了她就能愧疚?”
他低头把西装的口子扣上,沉吟:“也不全是为了她,他找了她这么多年,为她复仇杀人,到头来发现自己才是最可笑的,恨错了人,蹉跎大半生,真相揭开也没什么眷恋了。”
“正是哀莫大于心死。”他说。
到了门口大厅,已经能看见外头的马路了。
雅美最后和田中握着手,说几句道别的话,纵然不舍,也只得和他分开。
“那我们先出去。”
她牵起雅美的手。花之前被雅美做主,给了戏管的接受处,请她帮忙送给饰演女主人公的男角。
藤原信岩点了点头,“渡边小姐,宫泽小姐,再会。”
他并未改称呼。
她想是在众人面前不便,也没在意,带着人离开。
同仇敌忾2:世风日下
田中自己没有车,来去要坐的是藤原信岩的越野,看他扔掉纸袋,“不是送她了吗?没要?”
他没停下动作,扔了就往驾驶座去,“空的,她放包里带走了。”
送田中回去的路上,田中好一阵子都沉默着。目光空落落的落在某处,眉头紧锁,呼吸声也很重,很是苦恼。
他不知两人商量得如何,也知道事情不好办。
田中像是想明白了,忽然朝他道:“藤原,你愿不愿意做我的证婚人。”
藤原信岩继续打着方向盘,开在熟悉的马路上。他神色平平,并不意外:“她要和你结婚?”
“是我提的,她答应了。”
田中脸上喜忧参半,“藤原,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她那家里又在给她物色夫婿,这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未免也有些太过分了……”说罢直摇头,“我也知道仓促,什么都没准备好……还要跟你借点钱。”
藤原信岩点着头,“婚娶非小事,你决定了,我能帮的自会帮忙。”
田中暂且按捺住复杂情绪,他要回去写信,把要结婚的具体事宜给家人都报告清楚,至于是要把老母亲父亲都接来东京,亦或者是回乡下老家去成婚,都要和家里再商量。
田中也告诉他这些,“……届时把他们接来租屋住?我是想在东京请些交际亲密的,老家那边也要办酒。”
他开着车时不便多说话,给田中个眼神,微笑道:“放心。婚仪一干,阿姐那倒有几个靠谱的熟人,我给你问问,至于证婚的事,又怎能不愿意,恭喜你喜得佳缘。”
田中听了这一席话,生出些‘得此一友复何求’的感慨来。不干涉你,不强求你,慷慨帮助你,九分担心去了两分,万分感激道:“这次是多亏有你了。”
“你也该谢谢宫泽小姐,她真是出过不少力。”
其中曲折,在客房他可是听的一清二楚。想想当时,场景逗趣,遂弯了唇角。
这日,唱片机里放着一首意大利小提琴曲,最高调时节奏走盘一样,高低错落又迅猛,哗啦啦打下来。
他背着手站在窗前。
长青的树木开出晚秋细碎的朵朵娇花,横在中央的高瘦剪影凝固挺刮,背在身后的手指,却在跟随者音节打着剧烈的拍。
办公室外有卫兵敲门,他也从醉人的音乐中睁开眼。
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进来的是副官,找他批阅几份要过目的公告和文件,签字时电话又响,他没抬头,只是抬抬笔朝后。
副官立马会意,去把还在工作的唱片机停下。
室内骤然安静。
副官见他腾出一只手接起电话,嘴边应了两声,让对方稍等,便先将话筒搁置。
“陆军周年酒会可否提前些,明天下午三点赴约如何?我的部队晚上还有加急训练,我想早点回来。”
藤原信岩和下属,多半一幅好商好量的语气,这让平日里,需要事无巨细帮他打算的大岛少尉,感受到了礼遇和尊重,多少有几丝欣慰。
毕竟大岛少尉一人身兼多职,琐碎的军务行政是他先经手,再交给藤原信岩,还负责接应、推脱、调整藤原信岩的外出行程,诸如巡查和应酬一类,工作量不亚于私人秘书。
他的脑子里也时时刻刻有张列表,很快点了点头,看来已经凭空想象帮他重新排班,“可以。
“多谢,先下去吧。”
等确定大岛少尉离开,藤原信岩才轻锁眉头,仔细听电话那边的人讲话。
“听说他最近一直在追查黑市放高利贷,之前横山诗社的权色交易、高乐商会会长受贿的事情,几乎全是这人爆料的。
他爸爸是东京行政课的副知事,靠山硬。
我立马叮嘱少阶,办事利索些,尽量避开他,万事不要露了马脚。
谁知道他天不怕地不怕,直接把三通社混黑的浪人爱去的地方都翻了一遍。代票——”
电话那头的男声平缓,是藤原信岩母家家境式微的子弟,他的表亲。现任帝国银行,东京椎名町分行的银行副理。
那边频繁推了推脸上沉重的圆框眼睛,摩擦到卡其布的西装,产生了些挂耳的噪音,才透露出,经理并非对这桩麻烦波澜不惊。
藤原信岩只管听,说话寥寥无几,那边也在此时把声音压低,“一部分被翻出来,现在是他手里还有不少交易的照片。”
窗外树影婆娑,花阴繁华灿漫。
一束西边的落日,此时恰巧照射在他身上,把他硬挺的面部轮廓用暖红柔化。
藤原信岩抬手遮挡了下这灿光,耳朵捕捉到里头不寻常的猫腻,“怎么他说翻出来就翻出来了?”
经理有些讪讪,“少阶迷上个新来的庄园舞姬,他自己说办完事带着借票去过夜,落在那边不少,我也不知真假……大哥,这。”
他手指在桌面轻叩几下,“嗯,你继续说说看。” 语气未变。
经理一咬牙,没敢再帮少阶求情。继续交代:“我说花钱把照片买来,他不要,我让他上司去游说,他不听。软硬不吃,看来真是个愤头青年,铆足了劲要把这件事曝光才甘心。考虑到他父亲的身份特殊,不好随意处置,所以来问问你的意见。”
“你见过他了吗?”藤原信岩问经理。
“还没。”
经理心理揣摩着这老板的心思,有点举棋不定的意味。
“你之前交代我不要随意出面,所以交涉方面,我另外派了人去。”
功成名就的经理,其实比藤原信岩还小三岁。在最落魄的时候,算由藤原信岩一手塑造和培养而来。
几年前中学毕业,国家即进入征战。
找到这位恩客,被慷慨地安排考试、入学,毕业后更是一路举荐安排,几番周折,摸索到了金融与权利的实心圈。
经理是藤原信岩的人,那么少阶也是。
一个是西装革履的体面银行家,一个是黑社会带刀放贷的混混,借刀杀人又或者助人为乐,反正好事坏事一起,红白脸面双唱响。
经理心理很清楚,像他这样受藤原信岩供养过被培养起来的人还有很多。
藤原信岩在当家这八年里,边边角角不起眼的家族血亲,享受给的好处,也受着桎梏,慢慢被他发展出一条层层管控的康庄大道来。
这就是家族团体的利益化。
而他隐藏在背后,轻易不露面。
转回正题。话筒那边大概是思考了一会儿,传来他的答复,“这样,我写一封信,你亲自去把信带给他。”
经理很惊讶,“你要告诉他是你做的?”
“与修,”他喊经理的名字,宽慰:“不用怕。他知道这笔钱用在什么地方,就自动熄火了。”
“都是一路人,手段不同。”谈这种事,讲究惜字如金,言简意赅地概括。
好叫旁人就算全然听去,也照样品不出一二。
门再度被敲响,藤原信岩说了声“进”。
经理意会,“报社通知我,最早后天他就能刊印出来,送信要尽快。”说罢,很识时务地挂断。
时间流逝到天黑,月亮升起。
办公室加完班,想把信装到外套口袋开车回去,走了几步,这内封外又加了银行业务外封的口信,被藤原信岩沉默着上下掂量几番,最后还是决定不送了。
他起身给经理打了个短电话,“不用你去了,我亲自去会会他。你帮我约下这个人。”
隔日九点,石原慎太郎等在料亭包厢。
一刻钟左右,门被人准时推开了,虽石原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看见来人,还是忍不住心绪翻涌,激动得很。
“真是你!?”他蹭的站起身,“那银行经理跟我说你要约我见面,我还不信,以为是骗子。”
嚣张惯了,未用敬语。
藤原信岩着并不介意他的狷狂。
推门进来,笑说:“那你可带帮手在四周埋伏过?鹤兴青年社团的分团长,朋友手下该成群了。”
又挥手请石原落座,“这不是鸿门宴,请你安心。”
石原被人三两句全点明心思,他挠了挠头发:“不敢不敢,藤原少佐。”
藤原信岩跪坐好,便帮他倒茶,“石原少爷认得我?”只是公共场合的擦身之缘,两人并未直接接触,他此来也并未穿军装。
石原双手去接,“客气!大公子你在外很有名。”
藤原信岩是个有权有势的清白骨头。
是老派皇室宗亲之一。
尽管穿着朴素无华,举手投足间,仍旧有种矜贵严谨的风度,声线轻缓,叫人如沐春风,也叫人肃然起敬。
可惜石原不认臭钱,也不认名人,嘴上热情,仍旧不对他放下戒心。
想到高利贷牟利这种灰色地带,背后的人竟然有藤原信岩,记者的尖端嗅觉,让石原又惊又喜,极度兴奋。
年轻人的脸上正写着一道道情绪,已经藏不住了。藤原信岩见过他两回,昨天下午以后,补看过他写的报纸头刊。从现象看本质,石原慎太郎性格鲜明,思维则很透明。
属于本身是资本,行动要反资本的公子哥。
外国走一趟,回国争取平权,为贫苦下层谋民主。和自己父亲近年来,也因自身叛逆而不合。
藤原信岩知道他性子急,耐不住,也不多遛弯了:“黑社会放贷就像吃饭喝水、杀人偿命一样寻常,背后的社会关系网盘根错节,不仅仅涉及到你我两家,你要揭发他们,可是触了很多高位的逆鳞,不会这么简单。”
石原哼哼几声,“你不用来当说客。”
“不,我不打算改变你的想法。”
石原两只眼睛盯着他。
“我想坦白。”
石原狐疑。
“你茫茫人海中查到了我,恰好我们是志同道合的。你千辛万苦翻出贷票,有没有仔细看那上面的客户都是什么人?又想没想过,这笔钱最后能用到哪里去?”
藤原信岩告诉他,“世风日下,培养人才需要钱,建设国家需要钱,行军打仗也需要钱。大头是给二二六处决后,遗留下的家眷,他们的孩子要读书,要留学,女人要生活,不能饿肚子,这些女人和孩子算不算你要帮的寒门孤弱?”
石原哑然。
“你?”
“放贷的对象,轻松坐收军队打下的殖民地财富,这些官僚财阀,算不算你要抵制的贵族和资本?”
石原惊的说不出话,“你原来?!”
藤原脸上有着亲切的笑意,正襟危坐道:“石原,你有爱国救国的抱负,我很支持,我也在用我的方式爱国。这里面的每一分钱,是我的,又不是我的。希望你能理解,曝光它没有好处。”
“你光一张嘴说,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如何信?”石原不满,怕他是狡辩作弄。
谁知他笑了几声,茶面荡出涟漪,“真凭实据就在你手里,你不信再去查查看吧。”
石原这下子蔫蔫儿的,说不出话。
闷闷灌了四杯茶下肚,“我再去查查。你要真和我是一路人,那我也不能害你。”
对面的男人颔首,他以为这就完了。
谁知藤原信岩又说;“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您吩咐?”
石原开始不耐和焦躁,因为藤原信岩太淡定了。
他的淡定让石原觉得自己没本事又丢脸,只想尽快离开。
藤原信岩又帮他倒了杯茶,气度还是从容不迫:“我想请你安排我和你们总团长见面。”
“请我?你自己去找不就行?”
“我想请你举荐。”
“举荐?”
“对。”
“见他做什么?”他又警惕起来,“你要利用我?”
“不至于,只是想谈谈合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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