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面前这个和苏紫雪生得别无二致的女子，正是宁语迟。
而真正的苏紫雪，已被君莫离葬在了后山的海棠树下。
君莫离听说，这两日，裴行舟夜夜都会在后山的那无字碑前静默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宁语迟揉了揉自己钝痛的额角，忍不住问道：“莫离，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还活着？小桃又为何唤我小姐？”
她分明还没吃下那冷香丸，便已昏睡过去。
就算她昏迷后，君莫离给她服下了那冷香丸，此时经历了以血换血之后，她也该是气若游丝，身子大不如前才对。
可宁语迟此时分明感觉自己武功具在，只是身子有些软弱无力，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君莫离笑了笑，解释道：“慕雪，你还活着，以苏紫雪的身份，我并没有给你们以血换血。”
宁语迟面露讶然，问道：“为何？那苏紫雪她岂不是……”
君莫离点了点头，“苏紫雪已死，我已把她葬在了王府后山的海棠树下。只是如今，你成了她，她却成了你。”
得知君莫离在她和苏紫雪之间选择了自己，宁语迟苦笑一声。
“莫离，你胆子太大了，你该救苏紫雪的。”
君莫离道：“并非是我执意要救你，只是苏紫雪所中之毒乃是西域奇毒，就连用以血换血此等以命换命的方法，我也只有三成把握。”
“慕雪，你知道我的习惯，若非七成把握，我不会救治我的病人。更何况，苏紫雪中毒一事，本就是她咎由自取，她的确该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不该牵连上你这桩人命。”
“你替苏紫雪挡了一剑，于情于理都不欠她的，可她却如此栽赃你。苏紫雪早知你是她胞姐，她都未曾替你考虑过一分，你却为她做到如此，慕雪，这不值得。”
“你既然知道这一切都是苏紫雪的圈套，为何还要去跳？分明她如今所享有的一切，也本是你该得的，你无需妄自菲薄。”
闻言，宁语迟一怔，心中皆是苦涩。
她哪里是为苏紫雪考量，她分明是不想裴行舟因苏紫雪的死而伤心。
是啊，她和苏紫雪一样，都是骁勇将军的嫡女。苏紫雪近些年来所受的恩宠，也本是她该得的。
可苏紫雪从小被养在闺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岂是她能比拟的？
更何况，在裴行舟的心中，她们姐妹二人本就是云泥之别。
君莫离恍若看不见宁语迟神伤的表情，继续道：“只是……我终究是存了私心，我骗了王爷。我骗他说活下来的人是苏紫雪，而死去的人是你。所以如今你活下来，却是以苏紫雪的身份活的。”
“慕雪，你本就是苏紫雪的胞姐，如今我只是让你回到了你原本的身份上，你莫要怪我自作主张。如此一来，你便安安心心做你的高门小姐，无需再为主子出生入死了。”
闻言，宁语迟叹了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莫离何出此言，你我相识多年，更何况你救了我一命，我又岂会怪你。只是主子那……”
君莫离握住了宁语迟的肩膀，正色道：“苏紫雪心思歹毒，并非王爷的良人。我此番救你，也是因为我不想看着王爷一错再错。慕雪，你苦恋王爷多年，我早已看在眼里，如今这样也算是得偿所愿。”
“你这前半生太苦了，其实本不该如此的，今后你便好好以苏紫雪的身份留在王爷身边吧。”
“我听闻骁勇将军夫妇即将回京，到时你终于能和父母团聚了。”
“只是，你须得记得，你如今是苏紫雪，切莫要让他人看出端倪。”
“好在平日里你都戴着面具，于是熟稔的人更是鲜少，只是在王爷面前你须得小心。”
“慕雪，放宽心。如今的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宁语迟和苏紫雪本就有八分相似，加之君莫离又极擅易容之术。
为了不让裴行舟起疑，本该以血换血的时辰里，君莫离更是将二人的容貌彻底改得别无二致，想必仍谁来了都看不出端倪。
而且心细如发的君莫离，更是割了宁语迟以及苏紫雪的手腕，伪装出了一副以血换血的假象，此乃一出天衣无缝的桃僵李代。
只要宁语迟学着苏紫雪的行事模样，不在人前展露武功，定是谁也看不出来面前的人是宁语迟而并非苏紫雪。
更何况，宁语迟这些年来落下的一身疤痕以及习武多年在手上落下的薄茧，早就在当初换皮之时褪了个干净。
如今的宁语迟，肤若凝脂，手如柔夷，倒是真真像个娇养闺阁的富家小姐。
几日相处下来，就连向来贴身伺候的小桃，都没察觉到有什么异常。
只是觉得自家小姐病过一场后，仿佛脾气好了不少，对此，小桃求之不得呢。
宁语迟在房中调养了几日，方才出了房门。
这几日在床上躺了太久，宁语迟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躺散架了。
宁语迟已记不清，自己究竟多少年没有穿过女装了。
年关时，她特地买了身女装，私心想要在裴行舟面前穿上一次。
可直到那衣裙在衣柜里落了灰，她都没能穿上它在裴行舟面前出现过一次。
方才出房门时，小桃拿着几套衣裙问她要穿哪件时，宁语迟都还有些不习惯。
看着这些颜色鲜艳粉嫩不已的襦裙，宁语迟斟酌再三，还是选了那件水蓝色的。
像嫩粉、桃红这样的颜色，平日穿惯了黑衣的宁语迟还是有些接受无能的。
换好衣裙，簪好珠花后，宁语迟在铜镜前站了许久。
宁语迟没有想到，向来一袭黑衣，手握长剑的她，如今身着襦裙，头戴珠花，竟也能如此貌美。
刀尖舔血的日子过得久了，宁语迟几乎快要忘记自己实则是女子的身份。
唯有在裴行舟面前心跳不已的时候，宁语迟才恍然记起，她原来不止是裴行舟手中的一柄剑，她也是会爱恨痴嗔的一个人。
说起来，她已醒了多日，可裴行舟却没来这别院看过她一次。
想到这里，她不禁询问着自己的贴身婢女小桃。
小桃也是一番哀愁的模样，“小姐，王爷先前是对您极好的，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自从那宁语迟死了之后，就一切都变了，他变得不经常来这，有什么好玩的也不再送到您这里来，我前阵子听王府的侍卫说，王爷前几天跑去那宁语迟的坟前守了一天一夜，小姐，您说王爷是不是移情别恋了，或者……他直到现在才弄清楚，他真正爱着的，是那个宁语迟。”
听到这句话，宁语迟瞳孔猛地放大了。
她强压住心头震动，“别胡说，慕雪救了我，他……去看她，是应该的，都是为了我。”
这般解释过后，小桃不愿主子失宠，自然接受了这个想法。
可只有宁语迟知发，方才自己听了这番话，心中究竟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以前做裴行舟暗卫的时候，她每日在刀山火海里厮杀，日日都期盼着每日能多见主子一面，可如今，她不需要在刀尖上舔血了，她变成了万众宠爱的苏紫雪，却又有人告诉她，其实他心心念念的，可能一直是宁语迟。
何其荒谬！
先不说这种想法本就不成立。
裴行舟对待苏紫雪，是独一无二的娇纵，无条件的信任。
仅凭这点，便已是她宁语迟穷尽一生也追寻不到的了。
此番，就连君莫离都知道了，这次事故乃苏紫雪一手操控的，裴行舟不可能不知道。
可他知道了以后，也并未因此降罪于苏紫雪，顶多只是没有第一时间来探望她而已。
是了，苏紫雪虽歹毒，可只不过是连累死了他的一个暗卫而已，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因为摄政王府内，最不缺的就是暗卫。
哪怕宁语迟已经坐上了暗卫首领，得到了裴行舟的特赦，又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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