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唉……”幽幽一声长叹，似从远处传来，又似近在耳旁。姜韶颜看着坐在不远处闭眼休憩的季崇言。是的，她现在仅仅只是一缕残魂。那日城门处万箭穿心之后，她再睁开眼，便已经是这样。姜韶颜看着季崇言将自己下葬，也看着他对着自己的战袍黯然失神。许是人死后情感不似生前那么浓烈，姜韶颜对这一切毫无波澜。只是觉得以季崇言这种性格的人，不应当为自己难过那么久，久到她以为他的心里是有她的。季崇言丝毫不知姜韶颜此刻正在身边。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依靠在软塌之上，双眼合着，眼底下有一圈淡淡的乌青。可是，即便如此，季崇言冷峻的脸依旧透着不容靠近的疏离。这种疏离，姜韶颜见过太多次。如今再见，只觉得似乎和从前有些什么不同。江卫来到营帐外，守在外面的将士告诉他，季崇言正在休息。江卫原本打算离去，但这时，不远处一个士兵匆匆而来，不知在江卫耳边说了些什么。江卫脸色一变：“将军，急事求见！”营帐内，季崇言下意识皱了皱眉，下一瞬黑眸睁开，和面前的姜韶颜四目相对。姜韶颜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进来。”依旧是沙哑但不容拒绝的威视。姜韶颜一颗心稍安，怕什么，他现在又看不见自己……江卫进来，单膝下跪：“将军，少将军带了一队人马，正要朝着敌营而去！”第12章军营大门。谢长轩手持长枪，苍白着脸，恶狠狠的瞪着拦着他的将士。“我再说一遍，让开！”“少将军，您才因花军师死讯，大病一场。如今身体才好，不能去啊！”谢长轩不管不顾，一脚将拦着他的将士给踹开，准备大步往外而去“今天你敢踏出军营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季崇言怒气沉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众将士回头，纷纷见礼：“谢将军！”季崇言无视众人，直接走到谢长轩的面前，他神色憔悴，但是气势依旧威严。姜韶颜跟在他的身边，也跟上了前。她变成幽魂之后，不知为何，一直只能跟在季崇言的身边。姜韶颜看着许久不见的谢长轩，看着他惨白着脸，拖着病躯，但依旧倔强的模样。她心底莫名的一痛。生前，谢长轩是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可是她却不曾报答他什么，谢长轩红着眼怒视季崇言一眼，转身依旧要朝外走去。季崇言见状，一把拿过身侧将士手中的长枪，挥手一横，直接扫向谢长轩的腿。一声闷哼！5谢长轩瞬间单膝跪地，神色痛苦。众人皆是一惊，连姜韶颜也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季崇言真的会下手！谢长轩咬着牙，看着面前冷若冰霜的季崇言：“你自己不敢去找陈国报仇，还不让我去吗？”“现在还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是时候？”谢长轩忍痛站起身，“白梦浅隐瞒军情，导致向晚万箭穿心而死，你仅仅只让白梦浅跪在那里。陈国杀了我们那么多将士，你却只敢躲在军营不出来。”“季崇言，你是镇国大将军，你如今所作所为配得上这个称号吗？”谢长轩红着眼，连日来的压抑，如今被他全部宣泄而出。周围的将士纷纷沉默，季崇言握着长枪，抿着唇，一言不发。姜韶颜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滋味难言。就连她死了，在乎她的依旧只有谢长轩一人。人生不值得，可她连死了也不值得。季崇言将长枪扔在地上，转身朝营帐走去：“送少将军回营帐，看好他，不准他出营帐一步，否则，军法伺候。”姜韶颜身不由己，只能跟上季崇言的步伐。她回头，谢长轩已经被带走。季崇言回到营帐内，天色已经黑了。他刚撩开帘子，再次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姜韶颜惊了一下。连着几日，他寝食不定，刚才又怒急，身子已然撑不住。姜韶颜下意识想去扶他，但是她透明的手掌却直接穿过了季崇言的身体。她愣了愣，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只是一缕幽魂，是触碰不到任何活人的。季崇言撑着身体，在床边坐下。他捂着泛着痛意的胸口，视线再次看向姜韶颜那件染着鲜血的战袍。季崇言闭了闭眼睛，压下胸腔再次翻涌的血气。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将军，白军师求见！”“不见。”季崇言让她跪了三日，她每日晚上都会来求见，可他不愿见她。“长寂……”白梦浅不顾阻拦，冲进了营帐。她面色苍白，双目含泪，直直的跪在季崇言的面前。“梦浅自知罪该万死，求将军赐死！”第13章姜韶颜愣住。白梦浅竟然主动求死？白梦浅隐瞒军情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可是在看到季崇言对白梦浅的处罚之后，姜韶颜一颗死过的心脏再次破碎。他竟然爱白梦浅如此之深……“长寂，你别不理我好不好？”白梦浅凄婉的哭腔，几乎要让人心碎。可是季崇言却面无表情，只半垂着眼眸看着白梦浅，一言不发。白谢两家是世交，白梦浅和季崇言自幼一同长大。白家曾对谢家有恩，于是白家获罪之时，季崇言救下白梦浅，并答应她的父亲会护她一世周全。可是他没想到，这个承诺，竟然会害死姜韶颜和那么多的将士。见季崇言没说话，白梦浅哭得更加凄楚。自从半月前姜韶颜出事，季崇言就再没跟她说过一句话，也不肯再见她。他让她日日跪在军营门口，日日忏悔自己的罪过。这一切，她都能忍，却唯独忍不了季崇言对自己的视而不见。“隐瞒军情是我的错，你怎么罚我，我都认。”“我开始只是以为那是姜韶颜的计谋，以为是她故意想让你去找她，所以才隐瞒不报。”9“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长寂，你相信我！”白梦浅拉住季崇言的衣角，苦苦哀求。季崇言冷冷的盯着她，伸手拔过一旁的长剑，直接抵在白梦浅的脖颈之处。“你再说一遍？”季崇言开口的第一句话，带着逼人的气势。白梦浅被吓的噤了声，连同飘荡在一旁的姜韶颜也愣住。季崇言对白梦浅拔剑相向？！白梦浅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长寂，我不是故……”“再说一遍！”这一次，季崇言的声音带上了浓浓的杀意。白梦浅愣住，季崇言的脸色从未如此骇人。她面色几变，最终狠下心：“对，我就是故意想要姜韶颜死，我就是不想她活着。季崇言，你明明跟我有婚约，却迟迟不肯娶我，不就是心里有她吗？我跟你自幼一起长大，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如何想？有没有想过我该如何……”白梦浅说到最后已经双目通红，泣不成声。姜韶颜愣了愣，被白梦浅这番话的信息量怔住。季崇言不肯娶白梦浅？季崇言心里有她？姜韶颜不自觉的看向季崇言。只见季崇言冷冷的看着白梦浅：“自你第一次向我表明心意，我就告诉过你，我对你从无男女之情。”白梦浅跌坐在地上。她自嘲一笑，满目凄然的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季崇言，姜韶颜爱你，你弃之敝履，如今对我，你也是如此。季崇言，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过心？”季崇言不愿再看她，收起剑转过身去：“来人，送她出去。”话落，外面进来几个士兵，将白梦浅拉走。营帐内，只剩下季崇言和姜韶颜……的幽魂。姜韶颜看着面无表情的季崇言。从前，伤她毫不留情，如今伤白梦浅亦分毫不心软。他是真的没有心吗？季崇言在原地站了许久，随后撩开，往外面而去。姜韶颜一路跟着他，来到两人当初分别的山坡。暮色沉重，寒风呼啸。季崇言背影孤寂，久久的望着远方，灯火似星辰。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第14章天色将亮的时候，季崇言才带着满身风霜回了营帐。姜韶颜看着他的背影。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要恨他的。可是爱恨无法加减，两者相逢，只会更加浓烈。若是姜韶颜的死在某种程度让季崇言消极了几日，可是她却陪着他消极失意。果然，她就算做个鬼也逃脱不了季崇言。营帐内。季崇言进来的时候，谢长轩已经等在了里面。季崇言撩袍坐下：“有事？”谢长轩刚要说话，江卫突然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单膝下跪。“将军，陈国将领那和率领二十万大军，要向我们宣战！”季崇言面色一沉：“召集所有将士，加强警戒，派人回禀上京，增派援手！”“是！”江卫离开。这时，季崇言看向谢长轩：“没事就出去。”“姜韶颜死了，你难过吗？”谢长轩如此直白的发问，连姜韶颜都意外，可却又隐隐期待着季崇言的回答。可季崇言却沉默了。“呵！”谢长轩冷冷一笑，“我真替姜韶颜可悲，居然会爱上你这种人。”可悲吗？姜韶颜亦扪心自问。一切从一开始便是悲剧，可她依旧飞蛾扑火。1可悲，但她从来不悔。案桌后的季崇言，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前方，然而眸中混沌一片，又似好像什么也没看。姜韶颜静静的坐在他的身边。她明白，季崇言这种性格的人，喜怒从不露于人前，很少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第二日。李琴求见的消息传到营帐的时候，季崇言正在勘查地形图。“让她进来吧。”不多时，一身素衣的李琴走了进来。季崇言依旧坐在案桌后，姿势未变。姜韶颜看着面色憔悴的李琴，心里下意识的抗拒。她不知道，母亲这时候来是为了什么，但总归不是为了自己。大概又是因为自己的死给花家丢了脸吧……“谢将军，请把我女儿的骨灰交于我，带回花家。”李琴此刻的平静有些出乎意料，似乎跟上次那个泼辣的妇人毫不相关。“姜韶颜是为国捐躯，骨灰已经运送回上京，葬在英魂陵中。”季崇言说这话时，面不改色。若不是姜韶颜看着他讲自己的骨灰收在营帐内，只怕都要信以为真了。李琴也似没料到，沉默了良久，开口道：“那劳烦将军将我女儿的衣物交于我一些，我好带回去，日后也有个祭拜的地方。”季崇言默了默，挥了挥手，身边的将士领命出去。不多时，一个包袱就交在李琴的手上。李琴颤抖着手，攥着包袱的手关节发白，眼泪抑制不住一滴滴落下。她是在为自己难过吗？姜韶颜看着由小声啜泣，到最后嚎啕大哭的李琴。曾经父亲和哥哥离开，她也曾是这样撕心裂肺，嚎啕大哭。原来，母亲也会为她哭……李琴爱姜韶颜，但更爱兄长花少城。没有比较的时候，姜韶颜觉得，她是有母亲的。任何感情都是禁不起比较和试探的。“我曾答应过她，会好好照顾她的家人，日后，你的的一切生活需要，军营都会负责的。”面对李琴的哭泣，季崇言只能有这么一句话。李琴离开的时候，姜韶颜看着她得背影，心里依旧是隐隐作痛。母亲这一生或许更加不易。一个女人，青年丧夫，中年丧子后又丧女，到了晚年，孑然一身。怎么看，都是悲哀的一生。或许，母亲那一刻，有没有后悔这一生呢？李琴走后，季崇言继续和几人研究作战事宜。似乎一切都和往常一般，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去而改变什么。可是到了深夜。军营突然来了一道圣旨。宣旨的大总管看着季崇言，干瘪的脸上扯出一抹笑。“谢将军，陛下旨意，命您放弃羌谷城，即刻撤退！”第15章放弃羌谷城撤退？？？大总管的话刚说完，周围的人都惊讶不已。“陈国偷袭了我们的城池，还杀了花军师和那么多将士此等大辱，怎能撤退？”“对啊，我们跟陈国僵持了这么久，怎么能撤退？”“羌谷城还有那么多的百姓呢，朝廷真的要弃羌谷城不顾吗？”“此时撤退百姓怎么办？任由陈国屠杀吗？”众将士一时间议论纷纷。大总管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季崇言在此刻开了口。“恕臣不能领旨！”“季崇言，你不领旨，是要造反吗？”此话一出，大总管身后的侍卫齐齐拔剑，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江卫也毫不犹豫的拔剑，站在了季崇言的面前，似乎只要大总管身后的侍卫一动，他便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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