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姝颜垂下眼帘，掩去眸底转瞬即逝的悲伤。
他说的这么多年也包括了她陪在身边的那十年吗？
韩络站在一边，无声地看着两人，总觉得暗潮汹涌。
还是谢父先打破了寂静，他一把揽过顾景尘的肩，笑道：“景尘，咱们师兄弟好久没有坐下来一起好好叙叙旧了，晚上这顿饭一定是我请！你可得好好陪我喝两盅。”
顾景尘笑笑：“都听师兄的。”
酒过三巡，谢父有些醉了，倚在椅背上放慢呼吸：“景尘啊，这次我回来，就不再走了。”
“我知道，师兄。”顾景尘递过一杯温水。
“你帮我照顾颜颜这么多年，我都还没有感谢你。”谢父说着，抿了一口水，“别的不多说，以后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顾景尘应了声：“有师兄在，我自然是如虎添翼。”
谢姝颜拦住还要再喝一杯的父亲：“爸，您喝的够多了，别再喝了。”
韩络上前帮她一起扶着谢父。
顾景尘就坐在旁边看着这一幕。
郎才女貌，情投意合，是挺般配的。
可是他的心里，怎么就那么堵得慌呢……
顾景尘站起身，身子摇摇晃晃，很快站稳：“我去躺卫生间。”
从卫生间出来洗了手，他顺便用冷水泼了泼脸，赶走不少醉意，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头重脚轻。
出来时，意外看见了谢姝颜。
她站在窗边，指间一点猩红，飘出袅袅烟雾。
顾景尘皱着眉走近：“什么时候学会了这坏毛病？”
谢姝颜倒是听话，随手就将烟蒂按灭，丢进了垃圾桶。
然后转过头来用那一双漆黑沉静的眼眸看向他，回答刚才那个问题：“三年前学会的。”
一个两人都心知肚明的时间点。
顾景尘的心头蓦地浮出一抹烦躁，他移开视线，用一贯阴郁的语调说：“以后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本以为她会说些别的。
不料，谢姝颜倏地轻笑，真像当初那小姑娘般回：“小叔说的对，我都听小叔的。”
哪怕她随便回一句什么敷衍的话，顾景尘都不会产生这样奇怪的直觉。
偏偏她这样说，总让他觉得，她就是在认认真真地敷衍他的告诫、
就像小时候家长叮嘱孩子们不要吃街边的小吃，孩子们答应地极其严肃，但一转头还是会奔向小吃摊。
谢姝颜也同那些小孩一样，把他当作真的长辈，认真而严肃地敷衍。
她仿佛是在告诉他，她现在对他已经别无其他感情。
他们之间，就是纯粹的，一声小叔的关系。
这个清晰的认知让顾景尘的心头没来由的一慌。
按理说他应该高兴的，他终于打消了师兄女儿对自己荒唐的感情。
可是，他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顾景尘不动声色地咽了下喉咙：“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谢姝颜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小叔是要帮我找工作吗？”
“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于情于理我都不会推脱。”顾景尘压着自己的情绪，淡声道，“你需要工作，可以来淮知。”
淮知。
这两个字落在谢姝颜耳朵里就像是一个笑话。
她挑起红艳唇角，笑意夹带讥讽：“不必了小叔，我和淮知，不合适。”
这话是当年他亲口说的，现在她又亲自还给了他。
顾景尘想，或许这就是因果报应。
谢姝颜没有琢磨他的心思，敛了笑：“小叔，回去吧。”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转身便离开。
那又细又尖的鞋跟踩在大理石地面上，一声一声，针扎一般的刺痛顾景尘的脑袋。
他听了十几年的“小叔”，还是第一次这样不想听到。
而谢姝颜也变了很多。
顾景尘看着她的背影，蓦然发现她在这三年褪去了身上的稚嫩和青涩，整个人成熟优雅，像极了他在名利场上见过的那群人。
但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其实，一直是想保护她的那份天真烂漫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可他做错了什么？
回到包厢，谢姝颜和韩络已经扶着谢父准备离开。
韩络对顾景尘淡笑道：“顾律，账单我们已经付过了，您喝了酒，不能开车，做我们的车回去吧。”
彬彬有礼，绅士有度。
但顾景尘还是摇了摇头：“你们带师兄回去早些歇息，我叫个车就行了。”
两人没再推脱。
临走时，韩络从降下的车窗里看向顾景尘：“顾律，我一直很崇拜您，若是有机会，我想跟您多多学习。”
顾景尘淡声回：“可以。”
直到这时谢姝颜才开口出声：“小叔，再见。”
但她没有看顾景尘一眼，甚至在说完后就一脚踩下油门，车子绝尘而去。
独剩下站在原地的顾景尘缓缓地放下了刚要抬起的手，嗓间中的那句“再见”也随着滚滚尘灰沉寂下去。
这小丫头三年前不告而别，从此了无音讯，再见面便像只刺猬，可见是真的恨透了他。
顾景尘站在暗黄色路灯的光束下，蓦地想起韩络的那双眼。
精明，野心勃勃。
他远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敦厚老实。
谢姝颜没有什么心眼，跟着他真的是最合适的选择吗？
回到家，顾景尘没有进卧室，将自己的身子重重地丢到了沙发上。
沙发很软，是谢姝颜十七岁那年选的，小姑娘最喜欢趴在这上年吃着零食看着电视。
他说了她好多回，说这样不利于消化，但她从来不听，撒个娇之后便去拿了盒冰淇淋继续大快朵颐。
顾景尘呼出满是酒精的一口气，手臂遮挡眼前。
今晚的月亮好亮，亮的他看不清、睁不开眼。
和这些年他见过的谢姝颜的眼眸，一样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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