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林天佑拿出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这才是顾小絮，看清楚，这才是顾小絮！她被你杀的时候只有 21 岁，21 岁！」他吼着，扬手给了我重重的一巴掌。那巴掌很重。但它，本应该很重。之后，其他人看见林天佑这样做，也一个个走上前。他们每一个，都用手机调出照片，展示给我看。「孙震，当时 22 岁，他是学钢琴的，是前途无量的男孩……」一巴掌。「梁艺雪，那年刚刚高中毕业，只有 19 岁，被你……被你带到这种地方，被你……」一巴掌。「我女儿叫邱月，你看着她，你看着她！你告诉我她怎么惹你了？你为什么杀她！？说啊！」一巴掌。「还有我儿子，李渊博」「还有……」……他们没人动刀子，到最后也没有。最终，他们通过举手表决，一致决定，直接将我处死。他们将我连同那十字架，一同放入了一个深坑。那深坑的边上，已经放好了一个巨大的水泥搅拌器，此时，正持续不断地转动着。其他人，站在深坑的四周，围成一圈，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而林天佑，则站到了搅拌器旁边。他对着在场的所有人示意，问大家，「现在可以了吗？」28「现在可以了吗？」「你们，说话啊。」「我在问你们，现在可以了吗？」可是，现场的所有人，都静默了。没有人说「可以」。甚至没有一个人点头。许久的沉默。忽然，有人问了一句，「她真的什么都忘了，是吗？」有一个人接着问，「她会不会是装的？」此时，那个饰演了「林曼」的女人说，「她确实什么都忘了。」而那饰演警察的高壮男人也附和着，「是的，她面对我的时候，那种表情，做不了假。」「所以……她真的已经是个善良的人了是吗？」「那又怎么样？她杀了我们的亲人！」「是啊，可是……」「没有可是！」「可是她好像，不是那个人了……」沉默。终于，林天佑开口了，「各位，还想要我按这个按钮吗？」没人开口。他又问，「或者，如果我不按，你们谁想来替我按这个按钮？」仍然，没人答话。林天佑叹了口气，忽然，苦笑了起来。他摇着头，眼泪从脸颊滑落。笑容却没停下。「那……我来按。你们不按，我按！你们不杀她，我杀！」他指着现场的众人，「但你们要记住，你们别以为你们现在收手了，就不是恶人了！她死在这，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杀人者。」「你们每个人都有火焰文身，别忘了！」他解开衬衫的扣子。他的胸口，也有那团火，只是比所有人手上的，都更加血红。「没人脱得开干系，没人！」他的声音愈发癫狂。「可以，你们可以懦弱，但我不会！我，至少敢杀人，敢复仇！我对得起顾小絮！」他高高扬起手，向着那红色按钮，眼看就要拍下去。「我今天，问心无愧！」忽然。嘭！一声枪响。林天佑的身子忽然僵直在那，接着，直挺挺地倒进了深坑。「麻醉弹！」那高壮男人大吼，「是警察！」接着，所有人开始慌乱地奔逃。可是来不及了，他们迅速被突袭上来的警察队伍逮住，一个一个按倒在地。29他们解开了我的绳子。他们逮捕了所有人。除了我。30后来，我被送去了医院医治，并接受了官方的心理疏导。一星期后，我通过了身体和心理的评估，得以顺利出院了。出院那天，救下我的警官找到了我，他说那些抓我的人，参与了非法拘禁，殴打，都会被予以处罚。而林天佑等三个主要犯罪实施者，会被判处三年以上的有期徒刑。「当然，你如果觉得他们仍有犯罪倾向，可以提起起诉，这样，他们很可能在刑满后被消除记忆，以防止他们继续对你犯罪。」我说不用了，我不会起诉他的。「嗯，你有权不起诉。」那警官说。「对了警官，我的申请你们通过了吗？」我追问。「你说再次接受记忆改造的事？」「对，」我点头，「我想忘掉那天晚上的事……」「审核没有通过。」他冷冷地回复，「记忆清除目前只适用于有再次重大犯罪倾向的服役人员，你现在不是犯人，无权接受记忆清除。」31当晚我回到家，上网，想要找到林天佑他们当时拍下的视频。却发现，那些视频已经被清理干净，没有一丝痕迹。而当年，我的犯罪事实，也找不到了。互联网，真的把所有事，都忘掉了。32一星期之后，林天佑等三人的庭审，我出庭了。我跟法官说，他们没对我造成实质的伤害，完全没有。可是，林天佑似乎很激动。他在法庭里破口大骂，说恨不得我现在就死，说一旦他出狱，第一时间就会杀了我。他一直说，一直骂，无论如何也不肯停下，直到法官将他逐出法庭。我很快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激动。他可以冷静的，只不过，他想故意激怒我。他想让我害怕他，并以重罪起诉他。这样，他就能享受那份「记忆清除」。是的，「记忆清除」对他来说，大概，是一份享受。33我也想再次被清除记忆。因为知道这些真相，对我每日每夜，都是折磨。那几个人的照片，我看过了。于是，他们出现在我的每一个梦里。他们不咒骂我。而我，无比畏惧他们。我想再次被清除记忆，但已经没了资格。34一个月后，我提起了上诉。对林天佑的。这样，至少他能有一份不错的回忆。352028 年 12 月 12 日。我又去了那个废弃的工地。下午的六点半，我已经在水泥搅拌器里，备好了 5 立方水泥。六点三刻，我按了开关，躺到了深坑里。看着那些泥土，将罪恶一点点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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