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君心已改
昭国皇宫,沉沉大雪压着重重黛瓦。
大殿里,帝阶上,女帝宋辞面无表情的俯视着站立的国师谢岐。
谢岐姿态恭敬,面色如常,好像要和信王一起图谋造反的人不是他一样。
偌大的宫殿,她遣走了所有人,生怕走漏了一点风声,眼前之人便万劫不复。
宋辞压抑着,很平静地开口:国师昨日去了何处?
谢岐拱手,恭敬而生疏:臣记得陛下少年时喜欢宫外的糖人,昨日本想给陛下带些回来,只是……那小贩却不见了。
听着他的话,宋辞的眼神一点点暗下,如黑夜将灭的灯烛。
她喜欢的从来都不是糖人,而是因为他送的那对糖人牵着手,像极了那时的他们。
而他昨日又哪里是去买什么糖人,案上的奏折本本都是在弹劾他面见信王谋臣!
眼前人是心上人,却未必再是少年人。
宋辞心尖微颤,却是淡淡一笑:国师从前在无人之时都是唤孤辞儿,孤仿佛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了。
谢岐眼神一沉,语气如这寒冬的雪:臣惶恐,怪臣年少时不懂事,冒犯陛下,如今自当恪守臣规。
宋辞自嘲一笑,或许亦是无奈。
年少时不懂事,那年少时的情意莫非也是不懂事吗?
那她又是为何如此执着?
宋辞闭了闭眼,只问他:你还记得,我大昭的国师,最要守的是什么规矩吗?
谢岐眼神一凛,第一次抬起头来望向那帝阶上高高在上的女帝。
他神情恭肃,却似话里有话:昭国国师,历来只守护女帝一人,臣,亦是如此。
宋辞心中一痛,看来,他不是忘了他的职责,只是想守护的人不是她了而已。
国师只需守护女帝,女帝却可以不是她宋辞。
宋辞看着他,如此陌生又熟悉。
以谢岐之心智,他如何会不知道,若是信王篡位,那她便只有死路一条。
他甚至都不在意她的死活了吗?
容颜未逝,君心已改,年少情谊,终究开败。
宋辞的眼神沉了下去,心口似有利刃刺入:国师记得便好,退下吧。
谢岐又看了她一眼,无声退出了大殿。
宋辞定定看着他的背影,有那么一刻想要追上去,可脚下却没有挪动半分。
脚下这九十九级帝阶,是他们永远迈不过的距离。
她转身看着案上的奏折,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裴瑜,将这些折子烧掉,呈上这些折子的大人,每人赐酒一杯。
亲卫裴瑜愣了一下,才垂首:遵命。
第二日早朝。
宋辞下令放干国运河。
满朝文武跪了一地,帝师齐老太傅气得一双枯瘦的手都在发颤。
他巍颤颤拄着拐杖,指着她大喝:国运河乃我昭国命脉之河,陛下如此,上对不起昭国历代圣君先帝,下对不起万民百姓,必失天下人心!臣不能看陛下如此!
宋辞抿唇,咬牙道:此事师父不必再劝,孤,非做不可!
她狠下心来:来人,将太傅扶下去!
两个侍卫阔步上前,扶住齐老太傅。
可齐老太傅一把推开侍卫,将手中的拐杖狠狠扔在地上,老泪纵横:既拦不住陛下,臣愿死谏!
话音刚落,他便向大殿的玉柱上撞去!
第二章 失天下人心
宫门重重,锁住了皇城的冬。
宋辞一步步,漫无目的地走过一扇扇宫门,背影萧瑟。
裴瑜上前禀报:陛下,老太傅没事,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养养就好了。
宋辞心中压抑着的一口气,这才松缓了一些。
这时,前方的宫门缓缓而开,宋辞抬头,便看见谢岐黑沉着脸从里面走出来。
原来不知不觉,她又走到了谢岐的无极宫。
见到他脸上愠怒的神情,宋辞微微垂了眸:你们先下去吧,孤与国师有话要说。
所有人退到远处,整条宫道只剩下他们二人。
谢岐语气冷意四溢:中书侍郎等人为了大昭夙兴夜寐,忠心耿耿,陛下究竟为何要赐下毒酒?
宋辞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正是因为他们太过忠直,所以只要他们在朝堂一日,他与信王勾结的事情就瞒不住。
到时候,谋逆大罪压下来,即便她是帝王,又能护他到何时?
她不杀他们,死的便是谢岐。
谢岐见她不语,脸色更是难看:陛下如此屠戮忠良,难道就不怕寒了天下人心吗?
月光下,他眼里的愤怒如一捧休眠的火山,几乎要喷薄而出。
宋辞攥紧了手,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沉沉的,堵得慌。
他挂记天下,怎么偏偏就忘了,这天下如何,与他这国师有何相关?
大昭国师,自始至终只有守护女帝这一个职责。
宋辞心酸不已,忽然苦笑一声。
她看着谢岐的眼,轻轻说:国师,你也不要寒了朕的心才是。
说完这句话,她不想再看他现下表情,转身往回走。
清冷的月光下,她的背影渐远,像是逆着众生而行的一道孤影。
雪又零散下过几场,长乐宫里,宋辞正批着奏折。
裴瑜匆匆从殿外而来,跪在禀告:陛下,信王的兵马已经到了兖州,一路秘密潜行,不出五日便要到皇城了。
殿中的火盆跳响一声,宋辞手中笔尖掉下一滴墨点,纸上顿时便氤氲了一团墨黑。
她的心,跟着颤了一下。
终于,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宋辞沉吟了片刻:让兵部严大人前来议事。
严大人奉诏急急前来,带了一身寒气:陛下,前几日京城周遭来了一伙悍匪,西都兵马被刑将军调走剿匪了,前阵子兖州水灾,东都兵马又被国师调去救灾了。
宋辞眼神一暗,心头窜进一股寒意。
西都的刑将军跟谢岐交好,此时离开,意思不言而喻。
看来,他是真的要跟信王里应外合,死了心的要夺她的江山了。
宋辞的心里裂开了一条缝,迎着这凄然大雪往外渗血。
严大人退下后,宋辞背手站在窗边,天边寒月渐圆,今日又到了十五月圆。
她突然问:九十九个死囚,准备好了吗?
裴瑜应道:准备妥当。
宋辞看着天边,心便如同这漆黑夜幕,找不到出路,寻不到归途。
最终,她只是沉重一叹,语气更是无奈:跟从前一样,善待他们的家人。你去请国师来未央宫饮宴吧。
第三章 众叛亲离
翌日,天色微晓。
宋辞推开大殿沉重大门,寒风轻拂,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猛冲而出。
身后,殿中尸体不断被抬出来。
见此场景,刚刚从侧殿醒来的谢岐脸色阴沉至极。
这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他攥紧拳头,太阳穴青筋毕露,语气像是从牙缝中挤出:这些都是大昭子民,陛下如此嗜杀与暴君有何区别!
宋辞眼神复杂的看着他,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是否在国师心中,孤就是这样一个残暴昏庸的君王?
谢岐脸色一变,却更逼近一步:臣不敢,只是陛下如此滥杀无辜,大兴土木,甚至于伤了老太傅的心,难道不怕最后众叛亲离吗?
众叛亲离……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吗?
宋辞身影一僵,苦味在口中蔓延直至心脏。
滥杀无辜也好,屠戮忠臣也罢,无论哪一条罪都是让世人唾骂之大罪。
她担不起,却每一条都只能默默背负。
她深吸了一口气,硬下心肠,冷声道:孤是君王,你是国师,莫忘了你的职责,便是全天下与孤为敌,你都是要站在孤这边的!
这是昭国帝王与国师的宿命,也是他们注定的宿命。
谢岐顿在了原地,他如冰的的目光一寸寸巡视过宋辞的面庞,终于,他松开紧攥的拳头,又恢复了淡然的国师模样。
他说:臣,不敢忘。
雪缓缓落在他肩头,眼前人眼里却没有她的影子。
明明一步之遥,却似有千山之远。
宋辞看着他,心口骤疼。
她无力的转过身,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国与万民都沉沉压在她肩头,可偏偏,她手中还捧着一份不可触及的情爱。
谢岐踏着雪往无极宫走,忽然停了脚步。
他转头看着殿前屹立风中的宋辞,又看着那殿前蜿蜒了一地的鲜血。
他回过头,冷冷吩咐身后侍从:通知信王,可以动手了。
过了两日了,无极宫书房里。
谢岐手里拿着书,视线却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侍从进门来报:国师,陛下今日突发奇想,要去皇陵祭拜先祖,随行只带了九十九亲兵护驾!信王殿下已经带兵去了……
谢岐合上手中书,脸色一变:走,去皇陵!
马匹疾驰,耳边长风簌簌而过,谢岐靠近皇陵,便见信王兵马。
他勒马上前,只见信王宋浅一身兵甲,身上还沾着血迹,显然方才与人交过手。
陛下在何处?谢岐急问。
宋浅得意大笑,挥手让人抬了一具盖着白布的尸首上前。
谢岐看着白布,浑身一震,几乎摔下马去。
她……死了?
听说她只带了九十九亲兵来皇陵,本王带了三千劲旅突袭,她在奔逃路上马车坠崖,本王捞回了她的尸首!说完,宋浅掀开了那块白布。
眼前的尸首面目全非,但穿着女帝的衣服,腰间更有先帝亲传的鸾凤玉佩。
谢岐脚步沉重地走上前,看了一眼,眉头微蹙:不是她。
空气忽然一时凝滞。
紧接着,四面忽然响起脚步声。
信王宋浅看着四面而来的兵士,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居然被包围了。
人群中让出一条道来,宋辞一身便服走出来。
她的目光直直落在谢岐身上,眼神复杂难言:国师,到朕身边来。
本文出自思美词典网,转载需带上本文链接地址:http://www.simeijiachuangyi.com/juzi/18728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