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说,逝去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那么,宫旭,你会变成哪一颗呢?那个叫我窒息的噩梦,其实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梦到了。我害怕那个梦,又期待那个梦。不管怎么样,至少我见到了他。这是我唯一能见到他的方式。“你在那边,还好吗?”我呢喃了一句,“我真的很想你啊!”...
那个少年,他有最好看的侧脸,他喜欢用手撑着脸颊,侧头看窗外那棵银杏树。
而我,喜欢静静地看着看着窗外的他。
日光从窗户落进来,他睫毛上仿佛缀满了阳光。他的侧脸沐浴在阳光下,每一根细小的汗毛都清晰可辨。他的鼻梁高挺,眼窝里藏着深邃的心事。他的唇形也很好看,从侧面望去,好似在微笑。
他还有一头柔软的黑发,发尾垂在他白皙的后颈,有一种慵懒的感觉。
我喜欢看着他的侧脸,我喜欢悄悄靠近他,去嗅他身上淡淡的香气,那是洗发水混合薰衣草的香气——属于他的香气。
“夏拾雨,夏拾雨!”班上的八卦王站在教室门口喊我,她热情洋溢,仿佛有着永远也用不完的活力,“老师让你去一下办公室!”
我假装刚刚什么都没有看,心脏却在“怦怦”地狂跳,就像是被人撞破了秘密,一如小时候偷偷从别人家的果树上摘了一颗脆桃被人抓个正着,有点窘迫和焦急、心慌和无措。
我急急地站了起来,却因为太着急而弄倒了凳子。
然后他转过了头。
他在笑,嘴角微微往上扬,漆黑明亮的眼眸里,映着这个夏天最美丽的柔光。
他看着别人的时候,眼神总是这么认真,专注得好似他只看着你一个人一样。
我飞快地弯腰,将凳子扶起来,不敢再看他,怕他柔和的目光看穿我所有的遐想。
我喜欢看他,却又不敢让他发现我在看他。
我逃也似的跑出了教室,心脏还在狂跳,手心里沁出了热汗,一种近乎甜腻的酸涩把整个心脏都要填满。
有时候我也会想,他对我是怎么想的呢?
在他眼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算得上好看吗?算得上脾气好吗?
他对我,是喜欢还是讨厌?又或者只是平常心呢?
带着心酸的偷窥时光,不管是烈日还是狂风,是雨天还是晴天,是落雪还是霜降,这样的心情浸透了我整个校园时光。
“夏拾雨。”在我又一次悄悄看着他的时候,他忽地回过头来,将我偷窥的目光抓了个正着,“你喜欢大海吗?”
“啊?”我一下子愣在了那里,连手应该怎么放,眼睛应该看哪里,呼吸应该用什么样的节奏都乱了方寸。
“你喜欢大海吗?”他笑了起来,眼睛像藏着万千星辰一样闪耀。
“喜欢。”仿佛被蛊惑了,我鬼使神差般点了下头。
话题似乎一下子就变得多了起来,他不再只是用侧脸对我,他会和我说他的海洋,他五彩缤纷的梦想,他热爱潜水,热爱将自己投入水中,然后下沉、下沉、再下沉。
他告诉我,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潜入一百五十米的深海,去沉睡在海底的海盗船上看一看。
“我也想学潜水,好有意思的样子。你能教我吗?”于是在学期结束的那个暑假,他与我述说的斑斓缤纷的世界成为我向往的、最想要与他一起去的地方。
“好啊。”他点点头,“那么,暑假我们一起去练习潜水吧。”
他朝我递过来一只手,掌心朝上,手指微微弯曲,阳光落在上面,带着温暖的气息。
“嗯!”我抬起手,轻轻地放了上去。
在天与地都不存在的极致黑暗里,有一束光落下,细碎的气泡浮上来,那气泡反射着光,一点点浮起来,然后“啪”的一声碎裂。
很安静,水里没有涟漪,气泡上升碎裂的声音清晰可辨。
我在坠落,黑发张牙舞爪地飘在水里,像浓密的水草,生生不息地盘绕、生长。
更多的气泡自黑暗的水底浮上来。
有人沉在水底,气泡从我的嘴边溢出来,混入深水中浮上来的那些气泡中,一同往上飘。
时间似乎失去了意义,我的大脑也无法思考,就像是一粒碎石沉入水中,不断地下沉、下沉。
在水底,有个人脸朝上地浮着。
他穿着奶白色的衬衫,闭着眼睛,那细小的气泡就是从他嘴边溢出去的。
我伸手想要触碰他的脸,可是明明近在咫尺,我却怎么也抓不住他。我的心中有些焦急,耳边似乎有个声音在催促我,催促我抓住他。
我努力地往下潜,差一点点,还差一点点,我几乎能碰到他了。
然而就在这时,原本闭着眼睛的少年,忽然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深邃的眼眸,黑得无法反射出一点点光亮,他在看着我。
“宫旭!”我张嘴喊他。我的手碰到了他的衬衫,他身下黑暗的水里猛然掀起一阵水花,白亮的水花骤然将他吞没。
他在不断地下坠,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他始终在看着我。
“宫旭!”我想喊他,迫切地想要抓住他,可是指尖只能划过他下坠时涌上来的水流。
大量的水灌进我的口鼻,一种窒息的感觉顷刻间将我吞没了。
“宫旭!”我大叫着从这场让人心急如焚的噩梦中惊醒,满头满脸都是汗,胃里翻涌不息。
我掀开被子下了床,走进卫生间,蹲在马桶边一阵干呕。
那个噩梦抽走了我身体里的全部力气,我坐在梳妆台和马桶的中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有某种情绪在身体里横冲直撞,那种巨大的恐惧从梦中涌到梦外,我浑身都在颤抖,心里仿佛破了一个大洞,稍微一呼吸就痛得直冒冷汗。
“拾雨,拾雨?”门外传来妈妈焦急的呼喊声,她在敲门,用力地敲门。
我想回应她,我想说没关系,我只是做了个噩梦,很快就会好的。
我想说“妈妈,你回去休息吧,不要管我,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就好”。
可是我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嗓子里像是堵着一块石头,让我都快喘不过气来。
“拾雨。”
门外响起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
“咔哒——”
门开了,妈妈急急地跑进来:“拾雨,拾雨,你怎么样?”
我努力地想要对她挤出一丝微笑,可这个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
妈妈急忙打开我床头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瓶药,又倒了一杯温水走过来,扶着我,让我吃下一颗药丸。
“拾雨,又做噩梦了吗?”妈妈轻声问。
我深呼吸了几下,努力平息心里翻涌不息的情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妈妈一直拥着我,她仿佛在抚慰一个婴儿一般,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
情绪慢慢地平静下来,那种窒息感终于消失了,我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对不起,妈妈,让你担心了,我没事。”我抱歉地对妈妈说道,“妈妈,你回去睡觉吧。”
“没事,妈妈陪着你。”妈妈笑得很温暖,眼神有些小心翼翼,就好像我是碰也不能碰的瓷娃娃一样,“妈妈在这儿,你不要害怕。”
“我真的没事儿了。妈妈,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脆弱。”我对她笑了笑,说,“我洗个澡也睡觉了。”
“可是……”妈妈有些担心,她不放心让我一个人待着。
“相信我,妈妈。”我很真诚地看着妈妈的眼睛,想让她感受到我的心情。
“嗯,那你洗完澡就早点睡觉,要是还觉得害怕,就喊我。”妈妈嘱咐道。
我点了点头,她这才走出我的房间。
妈妈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后消失不见,四周又恢复了安静。
我从地上爬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药物的作用,之前在我脑海中横冲直撞的小怪兽突然变得异常安静。
我走到窗户边,推开窗户望出去。满天星星闪耀,我仰着头看着它们。
人们总说,逝去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那么,宫旭,你会变成哪一颗呢?
那个叫我窒息的噩梦,其实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梦到了。
我害怕那个梦,又期待那个梦。不管怎么样,至少我见到了他。这是我唯一能见到他的方式。
“你在那边,还好吗?”我呢喃了一句,“我真的很想你啊!”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慢慢地呼出去,在心情重新变得忧郁之前,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宫旭的事。
我记得,医生和我说过这样一句话。
他说,夏拾雨,你要学会克制。
他说得没错,克制,是我必须要学会的。这样我才能不让自己一直沉湎于宫旭离去的阴影中,这样我才能让自己不困死在无边的回忆里。
我必须往前走,我有不得不往前走的理由。
我拿着一套干净的睡衣走进浴室,拧开花洒的开关,温热的水花自头顶洒落。
有一段时间,我害怕一切和水有关的东西,尤其是像现在这样洗澡。
水从头顶落下,我就会心慌不已,那会让我想起那场噩梦,想起那种被水淹没、近乎窒息的恐惧。
我讨厌那种感觉。
到现在,只要碰到水,我仍然会觉得很讨厌。
关掉开关,用干毛巾擦掉身上的水,换上干净的睡衣,我重新回到了房间。
现在才凌晨两点,距离天亮还早。我的大脑异常清醒,甚至有点兴奋。很多支离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徘徊,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睡着。
我从柜子里翻出药瓶,刚刚妈妈给我吃了一粒药,我拧开瓶盖,决定再吃一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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