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喻背着背着,渐渐察觉到一条腿开始往她这边靠过来,挤得她不得不侧着身体。
她一开始还能无视,但后来越来越过分。阮喻扭头看他,江原上半身还直立着,一双腿大剌剌叉着,校裤的布料蹭着她的校服外套。
「腿收起来,挤到我了。」阮喻瞪他。
江原这才察觉到,把支棱的腿并拢起来,「不好意思啊太长了放不下。瞪我干吗?不是故意的啊我。」
阮喻不想跟他吵,「再伸过来就踩你鞋了。」
江原连忙躲开,「好凶。」
阮喻:「没给你底下画三八线算不错了。别再伸过来了啊,耽误我背书,待会儿张宇成叫我我背不出来你替我抄?」
张宇成就是他们语文老师,年纪不大,老爱背着手走路,跟老大爷一样,班上的男生都叫他宇哥。
她说完这句话,椅子腿突然被陈安安踢了一下。
张宇成端着茶杯走到他俩跟前,笑得和善,「你们俩,下课来我办公室单独背。」
张成宇走后,江原埋在桌面,肩膀一耸一耸的,憋笑憋得耳朵都红了。
阮喻气不过,小小踹了一脚他的凳子,「有什么好笑的。」
她重新翻开练习册,将课本压在练习册下面,开始在心里默背。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
那榆荫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然后呢?
彩虹似的梦后面是什么?
阮喻在梦里背了一晚上《再别康桥》,背了下句忘上句,急得满头大汗,然后就被闹铃吵醒了。
她从被窝里伸出手按掉闹铃。才七点钟。
手机刚一开机,就被大量的信息轰炸。组长连发好几条问她要进度。
这就是任性的报应啊。
她重新闭上眼睛,醒来前梦里的那种焦虑感却一直萦绕在她心头,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尽管已经高考完很多年了,她做梦梦到考试仍旧会很焦虑。
那种题目怎么也做不出来,看钟表还剩五分钟卷子还剩一片空白的恐怖场景,仍旧会令她心跳加速。
她的高中生涯很简单也很复杂。
讲着段子的老师,鸡飞狗跳的同学,做不完的练习册,改不完的错题,不管如何努力也不能提升的瓶颈。
她很清楚,她从来就不是像江原那样天赋异禀的学霸——或许她有几分聪明,比起旁人在学习上也很过得去,但当周围人都是一群天赋型选手时,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又常常让她崩溃。
时至今日,她仍记得高中时候读到的《山月记》里一段话——
「我深怕自己本非美玉,故而不敢加以刻苦琢磨,却又半信自己是块美玉,故又不肯庸庸碌碌,与瓦砾为伍。」
她在瓶颈中彷徨无助,又在无希望中寻找出路。
在她十岁那年,妈妈出轨,和爸爸离婚后拖着行李箱走了。
阮喻那时候刚刚放学回家,书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就抱着她的腿,哭着喊着不让她走。
爸爸上来拉她,她抱得越紧,到后来爸爸恼羞成怒抽起衣架子开始打她,妈妈立马挣开她的手。
一直到今天,阮喻都忘不了她的眼神。
仿佛她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而是一个沉重的累赘。一个会耽误她奔向美好新生活的负担。
从那以后,阮喻就没有什么别的愿望了。
她发誓,她一定会上很好很好的大学,她要出人头地,她要功成名就,总有一天她重新会站在她妈妈面前,让她为她以往的决定而后悔。
彼时的怨恨被时间渐渐冲淡,慢慢治愈,但对少年时候的阮喻来说,那就是一切。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她确实有时候很自卑,那种挫败感深入骨髓,烙印在她心头,或许会伴随着她一生。
这也是当初造成她和江原这种局面的原因之一。
窗外飘来葱油饼的香气,阮喻请了个病假,干脆什么都不再管,百无聊赖地刷了会微博,看了看朋友圈的微商推广。
在一堆推广里,一条黑漆漆的视频一闪而过。阮喻拖回去,发现那是江原发的视频。
在黑暗中陡然亮起的烟火映亮烛火圈中相拥的一男一女,男生身材高大,背对镜头,女孩娇小,紧紧抱着爱人,周围满是欢呼声。
单看那个背影,确实很容易错认成江原。
阮喻记得江原好像在刚进高中的时候,身高就已经窜到一米八五了,尤其一双大长腿格外瞩目。
阮喻上一回见他还是七岁,那会儿眼睛圆圆的,但长开了之后,他竟然变成了瑞凤眼,在眼尾的地方双眼皮又深又阔,显得眼睛十分深邃,以至于当初阮喻一度怀疑他去韩国做了整容。
他就像活在每个少女记忆里的那种意气风发的少年,令人神往痴恋。
但在他身边待久了,又会觉得他不过是千千万万少年中普普通通的一个大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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