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来见故人。
急急勒住缰绳,我看了一眼这满脸黑炭,衣衫褴褛的小儿,下马把他抱到一旁草堆内,留下了干粮和水,顺道还留下披风给他避寒。 正准备走,小儿伸手勾住我的银靴:「你是谁,要去哪?」 他的声音倒是好听,同这瘦弱的相貌有些不配。 「周洛,去救人。」 说完就翻身上了马。 到了汕平 的时候,残阳如血,尸骸遍野,城头的「周」歪歪扭扭地挂着。 腥臭腐烂的味道四处弥漫着。 我眼眶一酸,冲着城头高声道:「大周的将士们,援军来了!」 话一落,终于有零星的将士探出了头,看到我们后恍如隔世般欢呼了起来。 进了城门,才发现,外面是尸山血海,里面才是人间炼狱。 「顾将军为了阻止……城中吃人,杀了很多人。」一位副将跪在我面前。 我抬手扶他起来:「他人呢?」 「顾将军,中箭昏迷,现在军中修养。」
顾行止袭爵位,承父命,前往漠北,一为平乱,二为父亲抬灵归来。 我代替父皇送他出城门,为他践行,九龙银杯里晃荡着漠北进贡的琼酒,被缓缓洒在城郊的黄土之上。 「望将军凯旋。」 我施礼一笑。 「若不能呢?」顾行止压着眸子里翻涌的浓烈的情绪,哑着声问我。 想到他的父亲便是客死他乡,我也有些愣神。 「若不能,我亲自接将军回家。」我朝身后的林琅招了招手,他便将我当年的佩剑——伐钺递了上来。 顾行止看着剑没有接。 我指了指剑尾的衔玉剑穗:「昔年空缘大师所赠,宝剑配佛玉,将军怎会不还?」 他修长有力的手紧紧握住剑柄,长睫垂落,再也没有和我对视一眼,佩剑上马,溅起滚滚尘土离开。 自顾行止到漠北后,捷报频传,朝廷喜不自胜,我与魏淮昀的婚事便成了洗刷这冬日梦魇的最后一场泼天的雨。 为了讨个吉利,大婚前一天晚上,我便进了宫与魏淮昀分开。 洛水殿已然建好,到处燃着红烛贴着喜字。 看着挂在床头的正红喜服,我手刚放上去,锦缎丝滑的触感还未摸个清楚,林琅就脸色苍白地进来,跪在了我的面前。 「说。」 大婚前夜能叫林琅打扰我的事,即使还没听到,也叫我心稍稍提了起来。 「顾世 ……顾国公薨了。」 因为用力,指甲被掐断了,渗出些许鲜血来,但却并不怎么疼。 明明常说十指连心 ,怎么不疼。 我哑着声揉了揉额心:「哪来的消息,传到父皇那处了没?」 「八百里加急,尚未,只公主一人知道。」 「嗯,先别传出去,拿我令牌去点兵,我们连夜过去,来龙去脉路上再说。」我将令牌扔给林琅,就到后殿去换骑装铠甲。 看着空荡荡的剑盒,心里突然一刺,我不信他死了。 随手在架子上拿了一把并不称手的剑正欲往外走,却看到了案几上的书——《风物志》。 那天,魏淮昀好像就是翻的这本。 脚步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我绕到案几前,写了一封信,封好用《风物志》压着。 关上殿门,看着里头一片红烛的光,再也不敢多停留一刻。 纵然不是君子,也需死于一诺。 况且,顾家,还有谁能去漠北带回他们父子? 漠北到渭水一带都是顾家的天下了,为了不暴露身份,我一路装扮躲藏,半月才到渭水之北。 两军已经交战了数次,大周一次都没赢过,死伤无数,士气低迷;而叛军却载歌载舞,上下欢腾。 一边篝火照亮黑夜,一边迷雾笼罩绝望。 我站在草丛边,回身再看了一眼身后的欢腾,正准备潜入水中游过渭水,身后就响起一阵脚步声,火把将我面前寂静的水都照得鲜活起来。 「公主,水边冷,过来。」顾行止站在举着火把的士兵之间,头戴束发银冠,身着银白铠甲,脚踩云纹银靴,眉眼深远,玉面清冷,似九天战神,天命必然会垂怜他的胜利。 手忍不住握紧,指甲修剪得很平整,却还是掐得手心生疼,我几乎快要维持不住此刻的冷静,我的家国,我的子民,我的将士就隔着这汤汤渭水等着我,偏偏顾行止来了。 他好像很清楚怎么样将我击垮。 从漠北到渭水,这一路,只选在此刻来到我面前,非要看我功败垂成。 我甚至怀疑,他恨我。 「你是不是恨我啊,顾行止。」我低下了头,忍住眼泪,可视线还是模糊一片,声音也带着颤抖。 风吹了很久,枯草沙沙作响,却不闻人声。 顾行止走了过来,牵起我的手往军帐走:「将士们都回去喝点酒吧,天色也晚了,好入睡。」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当作没发生似的打哈哈,人散了,顾行止还牵着我直到军帐中。 他把我轻轻推在榻上,弯腰擦去了我眼角还没干的泪:「还是第一次见公主哭,叫人垂怜。」 语调莫名带着轻慢和风流。 烛火摇荡,月夜温柔。 意识到可能会发生什么,我猛地抬头看向他。 他终于笑了起来,是从不曾见过的放肆,要把人的魂魄都给勾走。 「我放公主过渭水,军中将士要枉死不知几何,这样的人情,公主拿什么偿?」顾行止微微歪着头,冰凉的指尖放在我的唇边。 我侧头避开:「我没要你放。」 顾行止长眸眯起,似乎更惬意:「既如此,公主便一直待在臣身边可好?」 「本宫已有未婚夫婿,非他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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