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仙界之前不管顾人间的事,姬珩便派了魔将妖兵前往人间镇压怪物,起初人们当然恐慌,可久而久之,却发觉这些奇形怪状的妖魔,恐怕比天上的仙子都要来得心善些。问魔将出自谁麾下,姬珩一律让回答:华阴。
只是地裂不合上,这灾祸就是源源不断,前头有华阴上仙以身封印地裂之渊,然而如今华阴已堕魔,不是谁都能有资格跳这深渊的,需修华阴上仙那套心诀,有至灵之身,还需享人间香火,身有功德诸多条件才行,然而想来想去,确实是有这样一个仙子满足条件的。
桑榆仙子。
天上地下找不着她人,但我知道。我重来了蓬莱,上一回没登上这蓬莱岛,果真与我记忆中的不类同的。蓬莱岛上的花树仍然开着,我的母亲护着桑榆将她藏匿此处。
桑榆本就神思憔悴,一见了我几近崩溃,她说:「同样是母亲的孩子,凭什么你什么都有,即使堕了魔还有人倾顾,而我从小生于桑榆之地,母亲对我不闻不顾,无人照料,可这样偏的地方都听过你的名字,说蓬莱岛的华阴仙子何等高洁,我便只能新生艳羡。后来才知道,原来你是我姐姐。可凭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呢?」
我平静地问:「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因着你不过是个野种,因着你不过是个卑劣蠢坏的种。」
桑榆睁大了眼,面色发白,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桑榆,我从始至终,不曾欠你半分。」
她含着泪轻笑两声:「对啊。你不曾欠我半分,可你的存在,让我觉得就是天道对我的一分亏欠。好在,我已享过你的荣光百年,这样一百年,每日都比我在桑榆之地的几百年要快乐许多。」
我微笑道:「故而,也便是你偿还这百年快乐的时候了,你为长辛引开重光,导致地裂浩劫重现,现在也该是你,重新把它填补上了。正如我百年前那般,以身封印地裂。」
她微微睁大眼,颤抖着说不出话。我便慢慢补上:「你瞧我风光无限,却不知道这后头担起的职责。五百年间,我无一日不苦练、无一刻懈怠,才有人间供奉、才有上仙之名。你以为你能强占我的地位么?拿了我的功德,却连人间祸患一分力都尽不了。无用之至。」
我把手拢在青袖里,长风吹拂,花落得不少,我说:「享我之荣,担我之责,有何惧之有?」
桑榆的指节都发了白,良久,她才说一声:「好。」
我离开蓬莱,路遇那株花树时,正见有人在身后唤我一句,我停步,原来是我的母亲。她像是老了几百岁的模样,如斯苍老疲惫。
我怨她害死我父亲,她怨我是她的女儿却还恨她,兜兜转转,成了这样的结局。她张了几次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花树落雪,我说:「你从未给我梳过发。」
幻境中我瞧得清晰,她曾在此给桑榆梳发,神情那样和煦。
话到这里,再没有言语,相望片刻,我还是离去。越过冥海,却突然想起上次来这里,还有只魔尊装成的小骷髅鬼,不说话时竟也算乖巧,喊姐姐时,我都忍不住红了耳。
正念着,却有长风乍起,海上空悬落日,一片光明灿烂。风里传来白檀落雪的香,有人从后边拥住我,他低哑一句:「姐姐?」
我应。
他抬手半侧过我的脸,于我唇上轻吮。像是春风般温柔。
往事暗沉,来日之路却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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